好半晌,她猶豫地喚了一聲:“……玉哥兒?”
男人偏過臉,正臉充分地演示了一句話“秋水為色,玉為骨”。
他淡淡道:“何事?”
“……你的藥。”對著這一張臉,安琳瑯有點氣短。原以為自己倒了血霉,結果是別人倒了血霉。憶起自己如今磕磣的模樣,安琳瑯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
男人點點頭:“就放那吧,多謝。”
又低下頭去。手里翻著一本破舊的書,指尖被窗外的光照的透明。雖說他沒有特別的態度,但安琳瑯靈敏地感受到男人的冷淡。
她有點別扭。沒立刻離開,反而問:“你名喚玉哥兒?哪個玉?”
翻書的男人眼睫微微一動,抬起來,安琳瑯清楚地看見他的瞳色。清澈如琥珀,卻有著一股別樣的沉靜。他似乎詫異安琳瑯會主動搭話,頓了頓,道:“我名臨川,臨川,字攻玉。”
“哦。”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居然還取了字。
屋里復又安靜下來。
安琳瑯扣了扣手指頭,眉頭皺得打結。
許久,許是見安琳瑯沒走,男子終于合上手中的書:“還有什麼事麼?”
“……你知道你的爹娘買我回來是作什麼的嗎?”
名為攻玉的男人一愣,眼睫緩緩眨動了一下。他的一雙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流轉,姿態是如此的從容。見安琳瑯的模樣,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自然是知曉的。”
“不過,如你所知,我身子并不好。能活幾年,大夫都不敢斷定,”男人眼神平淡如水,“實話與你說,我此生并無娶妻的打算。”
……很好,明白了。是她自作多情了:“……那我還能在方家住下嗎?”
“自然,”男人又攤開了手中的書,“你的身世爹娘早于我說過。
沒有其他去處,只管在方家住著便是。不必擔心有損,待尋到合適的時機,我只會請二老收你做義女。”
“……”妥帖,安琳瑯沒說話。
沉默片刻,她也很干脆地點了頭:“那行,小妹在此先多謝大哥了。”
安琳瑯如此上道兒,周攻玉不由眉頭一揚。他琥珀色的雙眼靜靜地打量了安琳瑯,見她形容雖寒磣但姿態卻坦蕩,心里倒是有幾分訝異。于是點點頭:“去吧。”
“你先將藥喝了,我順手將空碗帶出去。”
周攻玉視線落到藥碗上,眼神微微一閃。不過在安琳瑯看過來的瞬間,伸手端起藥碗,一口悶下。安琳瑯木著臉上前接過空碗,走之前,順便將他桌上那壺冷茶也給拎走。
且不說周攻玉苦到心里扭曲,扭頭想喝杯水蓋蓋味道卻找不到茶壺。就說安琳瑯出了東屋,正好撞見院門吱呀一聲從外頭被撞開。
方老漢滿頭大汗,身后背著個人,兩眼生的婆子跟在他身后急吼吼地就闖進來。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就喊話:“快,屋里有沒有人,出來搭把手!你娘摔傷了!”
安琳瑯這廂東西還沒放,匆匆出去,就看到方婆子一臉灰白地倒在方老漢的背上。
方婆子一腦門的血,她本就精瘦,蜷縮在方老漢背上只剩一小把。嶙峋的骨頭連厚襖子都擋不住。安琳瑯趕緊上去,方婆子褲子膝蓋上破了好大一塊,一邊臉頰腫的老高,絲絲往外滲血。方老漢腿腳不好,背著人深一腳淺一腳,急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安琳瑯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亂成一團。
東屋那邊門吱呀一聲,聽到動靜的周攻玉也出來了。不過這會兒誰也沒注意到他,一個大嗓門的婆子拍了大腿就喊:“我瞧就是那方伍氏干的!不然怎地方嬸子前腳出去她婆媳就跟出去?為了那幾吊大錢,這婆媳倆喪了良心!”
方老漢聽著,搭在膝蓋上的手都在發抖。
“就是!方嬸子好心帶她掙銀子,她倒是會使心眼兒!以為自己推的那一下沒人瞧見,個爛手爛腳的白眼狼!”那婆子也不曉得方家什麼情況,以為安琳瑯是方家女兒,拉著她義憤填膺地就是一頓說。
原本今日方婆子按照先前說好的去王家做席面。但是前幾日沒推脫掉大房那對婆媳,只能帶婆媳倆去王家幫廚。
婆媳倆一路上也安分,方婆子怕等會兒亂手腳,路上就指點了婆媳倆做事兒。
等幾個人到了王家才知曉,王員外府上這回是出大錢找廚子做席面。蓋因請了縣城的大人物,縣令老爺身邊的第一人林主簿。這林主簿酒色不好,就好一口吃的。王家的管家當著眾人的面說了,只要席面做得好,主廚賞二兩銀子!幫廚一人賞一百文。
管家二兩銀子喊出來,整個后廚心思都活泛起來。王員外府上這回的席面很鄭重,聽說是要走林主簿路子送王家大姑娘進宮當娘娘的,找來的幫廚都是十里八鄉燒飯一把好手。主廚二兩,幫廚才一百文,可不就是都躁動起來?
尤其是大房的婆媳兩,恨不得搶占了主廚的位置。但王家管家認準了方婆子,任方伍氏說破了嘴皮子夸自家媳婦兒手藝好都沒叫管家改變主意。
鬧了一陣子,席面該誰做還是得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