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人正是方家二叔伯,也就是方木匠已過世父母的幼弟。年紀一把了在女兒家住著,方大柱為了出口氣,一大早把人接過來,“大柱可是老方家最出息的人,你們害了老方家一家子!”
方大柱是方家唯一的讀書人,從十三歲開始讀,讀到今年都十四年了。會寫門簾,能認字兒。在老方家那是頂頂厲害的人。別說大房一家子省吃儉用地供他,就是別家為了家里能出個官兒,也是從牙縫里摳出一點銀錢給大房。就指著方大柱發達以后帶著一家子人雞犬升天。
花了那麼多銀子供的人被鎮上的私塾給趕出來,往后都不能去讀書了。聽說是老二家搞的鬼,這些人能不炸鍋?恨不得把方木匠夫妻倆拖出來打死。
安琳瑯打量著這看起來就是痞子的方大柱,都無語了。
就這,還是讀書人?
方大柱還不知她心中怎麼想,他正唾沫橫飛地夸夸其談。直說私塾先生有多看重他,從他第一回 入學至今都在夸贊他聰慧,讀書有慧根,是妥妥的大官的料子。如今只是運道沒來,運道來了就能一飛沖天。他一邊說一邊指著周攻玉的鼻子罵方家二房有多自私,不顧方家的未來。
“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后面是什麼?”安琳瑯突然打斷他慷慨陳詞,問了一句。
滔滔不絕的方大柱喉嚨里一噎,嗝了一聲,懵。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方大柱:“……”
周攻玉瞇起眼睛,轉過頭,垂眸凝視著從他身后伸出脖子的安琳瑯。
安琳瑯扒拉著他的胳膊,一副訝異的模樣:“……《論語》都不懂?你跟我說你讀書有慧根?就你這樣的童試都過不了,你還想當大官?當縣里的讀書人跟村里的文盲一樣都聽你胡扯?”
話音一落,方大柱的臉漲得通紅。
第十五章 確實是賣到這里來?
安琳瑯的一頓奚落,方大柱身后的人雖然沒聽懂,但卻看明白了。
眾人驚疑不定,半信半疑地看向方家最出息的子侄:“大柱,這死丫頭說的什麼?什麼論語?”
方大柱哪里曉得什麼論語?他讀了十幾年的書連《弟子規》都背不全乎,學四本書已經是極限,哪里還曉得什麼別的書?
況且武原鎮這等小地方就鎮子上一個私塾。據說是縣城里的老童生辦的,老通身自己讀了一輩子書都沒考上秀才,學問沒多少,哪里能交出什麼厲害的學生來?
本身教書的就是半桶水,再教個腦筋不好的學生,自然就更稀里糊涂。方大柱不想人前露怯,張口自然是賴:“你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懂什麼?!當著方家各個長輩的面兒也敢胡說八道!還論語?什麼狗屁論語?我怎麼不知道!以為說兩句鳥語就能糊弄住人?笑話!”
安琳瑯都驚了。這是吃準了方家人信他,耍賴到底了!
“……難道你學到今日,還在學《弟子規》、《百家姓》?”安琳瑯面上不動聲色,保持詫異的神情直勾勾地盯向方大柱的眼睛。
方大柱眨了眨眼睛,隱約意識到不好。
他讀書不多,但年月卻不短。十三歲開蒙,到如今都是兩個孩子的爹,滿打滿算也有十幾年。
但讀過的書有限,資質不行是其一,小地方書籍教育資源匱乏是其二。老話說半桶水響叮當,方大柱對自己讀書的事十分自傲,并且打心底不覺得一個買來的女子能說出什麼有學問的話。
脖子高高昂起來,十分不屑道:“先生說讀書切忌好高騖遠,底子打得好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
他話還沒說完,安琳瑯嗤笑了一聲:“聽說你讀書已有十幾年。十多年讀到今天,居然還在讀五六歲孩子的啟蒙讀物,就算打底,你這底兒也打太久了……”
話音一落,跟著來的方家人臉色就變了。
說到底,方大柱是侄子不是親子。方家幾個叔伯肯摳銀子出來供,就是看在大房總夸方大柱有慧根的份上。若這就是個蠢蛋,他們這些年貼補進去的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
其中方家四叔,最小的叔叔就說話了:“大柱,這丫頭說的可是真的?”
原以為是個裝腔作勢的野丫頭,三兩句話一下掀了他的老底,方大柱驚慌之下惱羞成怒:“你瞎說什麼,你識字嗎!你曉得什麼是讀書,曉得字怎麼寫筆怎麼拿麼就敢胡咧咧?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在跟個讀書人指手畫腳,笑死個人了!”
說著話,他手就揮上來。
一巴掌沒打下來,被一只白皙的手給捏住了。
“書讀得不多,四書五經都有涉獵。三四歲孩童讀的啟蒙書學十年,鄉試的門檻兒你都踏不進去。”
說話的不是安琳瑯,而是將冒頭差點被方大柱砸腦袋的安琳瑯別到身后的周攻玉。
他身量修長,人站直了將安琳瑯擋得嚴嚴實實。
上身破舊的青布襖子,下身也是褐色的厚褲。但這人消瘦的身形愣是穿得筆直修長。周攻玉握住方大柱揮過來的胳膊,看似弱不禁風的人抬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