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瑯將剩下的粥用了一個陶罐的小盅裝著,罐子外頭還溫熱溫熱的。其中一個黑臉的年輕人上來就把陶罐抱在懷里,朝周攻玉點了點頭,又往桌子上放了一定銀子。
“多謝,”黑臉年輕人聲音低沉得跟悶雷似的,“這是陶罐的錢。”
開門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周攻玉神色自然地將銀子收起來,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慢走。”
幾個人走出食肆,外頭的雨還在下。不過他們的馬車就停在門口,幾步路的功夫。旁邊一個抱刀的年輕人斗笠往腦袋上一戴,出去將馬車趕過來。黑臉漢子一手抱著罐子一手搭住老爺子的胳膊,想扶他上去。剛搭上就被老爺子甩開,他繃著一張臉道:“剛吃完就坐,難受。”
黑臉漢子,也就是歐陽正清。荊州總兵歐陽望家的三公子。他抱著罐子聞言就是一愣,一想也對。大夫可是交代過不能吃完就坐,容易腹中脹氣。
“既然來了,走一走。”老爺子背著手,指使他去拿傘。
林主簿跟了這一路,蹭了一頓飯。心里正在懊悔剛才手慢,沒有搶先付賬。這會兒站在老兒子身邊想搭話總覺得心虛氣短。他皺著眉頭,胖墩墩的臉上肉都擠在一起。猶豫都這個時辰了,老爺子他們回縣城估計也得晚上。要不然開口邀請老爺子去他鎮上的宅子住。
正當他準備開口,歐陽正清已經取了傘過來。
他將傘舉到老爺子的頭頂,幾個人便趁著小雨在武原鎮的西街溜達起來。趕車的小哥趕著馬車跟在幾人身后,車輪子吱呀吱呀地跟著。
這般閑庭信步地走,別有一番閑適滋味兒。
天色越來越晚,眼看著就要申時。歐陽正清看老爺子沒有半點著急的跡象,背著手左右地打量兩邊的商鋪牌匾,一臉不忍直視的搖頭。就忍不住想提醒:“老師,您不是說晚上不論多晚都得回縣城?您看,我們走了也有一刻鐘了。不如回馬車上,該啟程回去了。”
這個時辰點已經有些晚了,不管走得多塊,夜里怕是都得在馬車上過。
“天下了雨,路估計不好走。咱們急著回去,估計得抄小道走……”歐陽正清蹙眉想了片刻,抬眸看老爺子道:“大路走,快馬加鞭也得三個時辰。抄小道走,路有點難走,但可以兩個時辰就到。”
前頭老爺子步子一頓,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慌什麼?還早,胃里還沒消食。”
幾個人又走了一會兒,眼看著西街都走到頭。
幾人在街頭站定,前頭再走就要到東街了。老爺子半點沒有回去的意思甚至突發奇想,要去這鎮子的瓦市里看看:“那西風食肆的土豆是從瓦市里買的吧?不如去瞧瞧。”
歐陽正清:“……”
這麼一會兒,他也算是看出來。老爺子這模樣根本就不想走。
當初勸老爺子出門,他們可是花了老鼻子的勁兒。口水都說干了,又是求又是引誘的,老爺子才勉強答應來武原鎮。不過當時是說好了,不管多晚,不管什麼時辰。等嘗試過這個什麼小廚娘的手藝以后就立即返回,他不想在陌生的小鎮子上過夜。
結果這會兒吃完了一頓飯,老爺子又變了主意,不想走了。
被看出來,老爺子也有些尷尬。他年輕時候最方正嚴肅的一個人,老了以后反倒跟小輩耍起無賴。老爺子避著小輩看過來的眼神,硬著頭皮抗。
他不想走,他還想明天一早起來就在這家食肆吃朝食。
歐陽正清:“……”
林主簿跟了一路,可算是找到搭話的機會了:“這個時辰趕路也太晚了。幾位若是不嫌棄,不如去下官鎮子上的府宅住上一宿?”
他是個機靈人,看得出來老爺子不樂意走是看上西風食肆小廚娘的手藝了。是他他也喜歡,好吃的誰不喜歡?很是給面子地遞來臺階道:“武原鎮雖然小,但靠近邊境,三教九流的人很多。幾位武藝高強也難保不會撞上不長眼的上來找晦氣,還是明日一早啟程更好?”
這話就說到老爺子的心坎上,他立即就順著臺階往下滾了:“是這個理。”
不止歐陽正清,后頭趕馬車的抱刀小哥:“……”行吧。老爺子難得打起精神,順著他吧。
幾人就這麼隨林主簿回林家,安琳瑯這邊送走了王大姑娘,跟周攻玉坐在后廚的灶臺旁邊一人端了一碗雞湯面在嗦。周攻玉這廝被安琳瑯帶著,如今已經能面不改色地捧著大海碗嗦面了。原先還有點貴公子包袱的周某人端著個小板凳,被安琳瑯擠出了溫暖的灶臺也不在意,吃的很香。
兩人吃了一個清淡的午飯,回到前大堂終于有了空閑算一算帳。
這些時日,新店開張,許多事兒都堆在一起,賬目都是周攻玉在管。安琳瑯累得連看一眼賬冊的功夫都沒有。
托了今日下雨的福,沒人客人,她做了兩頓飯,得了個空閑喘息。
說起來,西風食肆開張已經有二十來日。
最開始的前三天,生意好的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