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長途跋涉,半路在破廟生產。當時就是帶著方婆子一起,也確實趕巧有個懷孕的婦人也在破廟躲災時生產……
此時這人轉述張李氏的話,當時事情發生地點,時間,人,跟方婆子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方婆子翕了翕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這張桂花,應該是你的血親。”那人也唏噓,調查了張桂花的一生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張家不認她,夫家也不愿意收她。你看在血親的份上給她一個住處吧。”
方婆子哆哆嗦嗦好半天,兩眼一翻暈過去。
……
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兒!有時候巧合起來,就是連當事人都不敢相信。
方婆子在與桂花再見面,兩人都有些懵。
兒子的仇恨是支撐桂花嬸子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如今案子水落石出,壞人也已經被革職查辦。桂花嬸子好似畢生的愿望已了,整個人都空了。
方婆子把她安排在先前住的那間屋子,整整半個月,沒見她出過一次門。多了個姐姐也沒有太大反應,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以前就想過去死,可當真真兒被人吊到房梁上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瀕臨死亡的感覺給了她巨大的驚嚇,但活著,又沒有什麼太大的期望。她如今整個人歪歪栽栽的眼看著就跟喪失了水分的枯枝,短短一個月里就老了。
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又沒有死亡的勇氣,渾渾噩噩,不知何處是歸路。她這樣,方婆子看了心里也痛心。苦命的兩姐妹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
安琳瑯有些擔心,去春暉堂將老大夫給過來。
老大夫來給她把脈,只有搖頭嘆氣的份:“郁結于心,得自己想開。”
臨走就開了幾幅安神凝氣的茶,別的也沒有了。
……
方老漢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旱煙,消瘦的背影跟夜色融為一體。
他這幾日腦子也亂亂的。更多的是覺得心里虧得慌,愧對于自家的婆子。尤其這兩日,時常看到老婆子躲在一邊抹眼淚,他這心里口就挖著疼。
說起來,婆娘的娘家事他竟是一點都不清楚的。當初他遇到婆娘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人。有一手做飯的好手藝,在軍營旁邊給那小飯館的老板打下手。兩人看對眼后,婆娘抱著一個紅布包袱就跟了他。后來他退役,帶著婆娘從前線回到村子里,兩人就這麼相互依偎著過日子。
婆娘娘家有什麼人,婆娘什麼身世,她沒說,他也沒問。糊里糊涂二三十年就過去,突然身邊苦巴巴的可憐寡婦成了婆娘的親妹,方老漢心里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桂花嬸子終于吃了幾日湯藥后緩過氣來。
某一日,方婆子陪她說話,她開了口,直說自己還是想回鄉下。鎮上不適合她,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活著:“這回是我糊涂做錯了事,差點連累食肆,實在是對不住。琳瑯,玉春姐,姐姐,我也不好意思再在食肆里賴著,欠你們的藥錢我往后會還的……”
方婆子哪里需要她還?
人活著就什麼都好說,別的也沒什麼要計較的。
方婆子沒拒絕,只紅著一雙眼睛幫她收拾了行李。
雖說桂花在鄉下的屋子被妯娌養了雞鴨,但方木匠家的屋子還空著。琳瑯和玉哥兒不怎麼回去,她收拾出一間屋子給桂花住,還是可以的。
方老漢一如既往的沉默,架了牛車,三個人連夜回鄉。
且不說幾人牛車走到鎮子口,正好遇上趕著羊回村子的余才。隔著熹微的夜色,余才與牛車上的桂花嬸子遠遠地視線對上。
余才還是那一副臟兮兮的黑熊樣子,倒是桂花有些難堪。她低下腦袋,一言不發。
……
人一走,食肆里冷冷清清。老爺子前幾日怒氣沖沖地離開都好幾日,至今沒回來。
安琳瑯與周攻玉一前一后地站在門里門外。
周攻玉身姿筆直地站在食肆門口,抬頭看著西疆一望無際的星空。微弱的光從食肆的屋里照出來,映照著他半個身子半張臉。與周攻玉疏冷的神色相得益彰,超脫于塵世繁蕪之外。他本就是一副疏離冷清的長相,夜色之下,仿佛一尊沒有情思的神像。
廣袤的星空明亮無比,相比于人心沒有丁點兒污穢。
許久,不止站了多久,他收回視線,轉身回了屋。
忙了一整天,誰也沒顧得上吃飯。周攻玉回到屋內,大堂已經沒有了人。他略一思索,穿過前廳直接去到后廚。此時站在后廚的門口,燈火闌珊,里面的人不知何時又開始忙碌。裊裊的水汽之間,安琳瑯一手執刀一手按著香蔥咄咄切蔥的身影。一旁的灶臺邊上吊罐里香濃的雞湯味兒彌漫開來。搖曳的燭火之下,安琳瑯偏過半張臉來:“心情再不好也該吃飯。
”
光拉長了安琳瑯的眼睫,影子在她精巧的鼻梁上拉出一道細長的線。
周攻玉面上淡漠的神情驟然如冰雪化開,他怔忪了一瞬,轉而笑起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