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層漸漸厚積,眼看著雨就要下下來。坐在地上的老人家一看這麼多人過來,哎哎驚呼地躲到了安琳瑯的身后。瘦骨嶙峋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我口渴,菊香,我想喝水。”他縮在安琳瑯的身后。
安琳瑯放棄跟他交流,從腰后面拿出一個牛皮囊袋。囊袋里面裝著一些止渴生津的甜花茶。這是臨行之前方婆子特意煮的,帶著路上喝。看老人家嘴巴干的流血的模樣,也沒有什麼衛生不衛生的忌諱,她拔了瓶塞就遞給他。
老人家接過去就狼吞虎咽地喝起來,一邊喝一邊肚子發出咕咕的長鳴。
天色漸漸陰暗起來,九月以后,秋雨就多了。眼看著一陣風吹過,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浸濕一片。
安琳瑯看著問話也回答不清的老人家,嘆了口氣。先是撿了個孩子,后面就開始撿老人家,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撿貓撿狗的習慣何時能改掉。但馬上就要下雨了,讓一個神志不是很清醒的老人家在外面游蕩,安琳瑯的良心有點受不住。
“這里離縣城還有多遠?”安琳瑯眼看著他咕嚕咕嚕喝完一囊袋的茶水,坐在地上起不來身,心里沉甸甸的,“罷了,把他抬上馬車吧。”
這回回縣城,除了自家的一輛馬車,借用了老爺子兩輛。多載一個人是完全夠的。老人家也不重,周戰一只手就能拎起來。不過或許老人家在外挨過打,周戰才一抬手,他抱著腦袋就哭起來:“別打我!好疼啊!別打我!都給你們了,別打我!”
老人家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在座的人聽著都心里不好受。
“怎麼回事?”方婆子就是個心軟的人,聽著就問了。
“貴平縣襄陽鎮生病走丟的老人。”幾個人把老人家抬到后面的馬車上,安琳瑯拿了一些干糧遞過去。眼看著大雨就要降下來,他們也敢不耽擱。路本來就顛簸,雨水打濕以后更難走。她對身后的方婆子簡單的解釋道:“老伴兒是清河村的,娘可知道是哪兒?”
“清河村?”這方婆子還真知道,她往日給各個村子忙席面,還去過,“那在好北邊了。離這至少有二十里路了,清河村怎麼跑到這來?”
安琳瑯搖搖頭,嘩啦啦的雨打樹葉的聲音驟然響起:“先回縣城吧,明兒再給清河村問問吧。”
方婆子嘆了一口氣,點點頭:“唉,人老了,作孽哦。”
安琳瑯沒說話,幾個人上了馬車,繼續走。
下雨以后路確實難走了很多,本來應該傍晚就到縣城的,結果走到城門口都已經天黑了。一般天黑之前就會關城門,不過他們的馬車到城門口的時候。安琳瑯一掀開車窗簾子就看到不遠處昏黃的燈火,等馬車嘚嘚地跑近了才看清楚是提著燈籠的玉哥兒等人在等她。
他穿著月牙白的冰蠶絲長袍,烏發半束,鬢角有幾縷碎發被風吹得凌亂。昏黃的燈火照著他半張臉,將他的眉眼又模糊了許多,人瞧著比先前又瘦了許多。
能不瘦麼?本就是只愛安琳瑯做的菜的人,安琳瑯不在,他的食欲都大打折扣。兼之身體上的疼痛,好不容易被安琳瑯養胖的肉短短幾日里嗖嗖地往下掉。如今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蕩蕩的。
肩上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風吹著他衣袂翻飛。
馬車緩緩停下來,周攻玉將燈籠交給身邊的人。疾步走到馬車旁邊,掀開車簾子就徑自上了安琳瑯的馬車。安琳瑯這廂還沒反應過來呢,就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清香的懷抱。絲綢冰涼的觸感混合著雨水的潮濕,安琳瑯注意到他衣裳下擺都已經被雨水打濕。不曉得他在這站了多久,竟然都淋濕了。頭發上也有雨水的味道,就聽一道男性的氣息噴在她耳側:“可算回來了。”
安琳瑯本來要說什麼的,此時腦子一片空白。
感覺到溫熱的觸感貼著她的耳垂,她驟然抖了一下,驚悚地瞪大了眼睛:“玉哥兒?”
“嗯。”周攻玉完全沒有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孟浪舉動羞愧,他垂下眼簾,直面安琳瑯的眼睛。
人家這麼直白,安琳瑯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說起來,周攻玉這段時間還在休養。他的身體才遭遇了藥浴的摧殘還沒有恢復完全。本該在床榻上躺著的人跑到城門口來,不知等了多久,臉色泛青:“下雨了,先回家。”
到嘴邊的呵斥吞下去,安琳瑯別了別腦袋,揉了揉發熱的耳垂:“下次不要親我耳垂。”
周攻玉輕笑著‘嗯’一聲,馬車才緩緩地動起來。
回到客棧已經是亥時。已經很晚了,夜色深沉。
大雨從下午開始下到現在都沒停。雨點打在瓦片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馬車里小孩兒又睡著了。坐馬車確實累,坐一天更累。安琳瑯在馬車里將自己路上撿了個老人家的事情說了,周攻玉倒是沒有太大意見。
家里如今不缺那點銀子,順手幫一下也不礙事。
“交給杜宇去安排吧。”周攻玉一手握著安琳瑯的胳膊,將她半抱下馬車,“清河縣離這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