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原諒……”唐惟深知如何能刺痛榮南，“如果我是榮北，如果我是陸依婷，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死得好，你不是不會疼嗎？你不是不會難過嗎——你不是覺得全天下人都要和你爭和你搶，都要從你身上謀取利益嗎！好啊，這下她們都死了，我倒要看看你身邊還有沒有人陪！”

　　死得好！

　　榮南被這三個字激怒了，向來深藏不露的他頭一次勃然大怒，那是艾斯第一次如此鮮明地從榮南身上察覺到他的情緒，以往都是被冷漠和麻木深深掩蓋的，如今，榮南是真的動怒了，他上前一步，聲音冰冷，“你是不是覺得你是薄夜的兒子，我就不敢動你？”

　　“你動一個試試看，別光說不做。”唐惟直視榮南的眼睛，仿佛代表著一個時代對另一個時代的宣戰，原本風平浪靜的海平面一下子變得波濤洶涌，后浪怒號著吞沒翻滾的前浪，他死死看著榮南，“你最好這輩子不會后悔。”

　　說完唐惟抓了一把蘇顏的手，“跟我走。”

　　后悔？

　　那一瞬間，閃過榮南腦海的，是陸依婷年輕時的容顏。

第1812章 若是倒流，該回何處？

　　年輕時的榮南身份尊貴樣貌優越，他心里深深藏著一個女人，是死去多年的妹妹，榮北。

　　這個妹妹是他的死敵，從他懂事開始，大人們就在耳邊不停地討論兄妹倆誰更優秀，慢慢地，她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后來，他終于做到了。

　　可是那一天，榮南忽然間發現，自己的心里某一個角落，像是有什麼猛地碎掉了。

　　他這輩子都在和她作斗爭，生怕被比下去，兩個人明明是親兄妹，卻成了仇敵，不停地超越，不停地競爭。

　　于是，死敵死去的那一天，也是他靈魂死去的那一天。

　　世界猛地空了，時間的流逝也停止了，斗爭停下那一天，他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茫然地看著被自己握在手掌心里的權利，已經再沒有人可以動搖了。

　　可是……也是那樣無趣。

　　榮北的死，帶走了他的一切。

　　難怪戰爭結束后有人開始被“過去的戰爭”所“侵犯”，腦海里不停回想著炮彈炸裂在耳邊的聲音，不停地想起那些血腥廝殺地畫面，不停地……想要回去戰爭。明明是痛苦，卻根本無法控制去忘記。

　　他們是可憐的無辜的，被遺留下來受到了嚴重的心理障礙，沒辦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

　　榮南覺得他也是，榮北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痛了一下。

　　那刺痛不明顯，卻足夠令他心驚。

　　后來，漫漫長夜里，一個叫陸依婷的女人走近了他，這個女人擁有一張出色的臉蛋，手段也非常利落——成為了他萬里挑一的左臂右膀。

　　他可以察覺到她眼神里對他的渴望和癡戀，明白這個女人也不過是無趣的貪婪的，對她不屑一顧，卻又利用著她的能力。

　　陸依婷也確實聽話靠譜，并且永不背叛。衷心耿耿如同艾斯，是他最信任的二人。

　　那個夜晚，他要了她，她緊張慌亂地像個孩子，在他的臂彎里醒來臉色都是羞紅的，那個時候榮南抱著她，吻著她，感受著陸依婷的灼熱的愛，眼神卻是冰冷的。

　　他不愛她。

　　如果時光倒流，他愿意倒流回榮北還活著的時候，還是……倒流回那一天陸依婷笑得燦若驕陽來到他身邊喚他一聲“閣下”的時候。

　　那是榮北死后那麼多日子里，榮南第一次感覺到世界被照亮的感覺。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陸依婷在榮南身邊，熬過了安謐假死，熬過了唐詩薄夜的決裂，又熬過了他們倆復合聯手反擊，熬到最后，她始終沒名沒分。

　　榮南覺得，對于這樣一個倒貼的女人，他不會心疼半分才對。

　　但是現在——但是現在。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盡頭那麼長，長得像是一個無底洞，再沒有人經過，安靜得跟死了一樣，他抬頭看著走廊上放的天花板，感覺視線開始旋轉扭曲。

　　一切都是假的吧？

　　死死攥緊了手指，艾斯就眼睜睜看著眼前那個高大尊貴的男人忽然間肩膀狠狠震了一下，緊跟著那個世間最高貴的男人轉過身來，不再年輕卻依舊深邃的面龐上，有一雙通紅的眼睛。

　　主仆倆都沒說話。

　　就這樣，那眼淚無聲地，從榮南的眼眶里落了下來。

第1813章 她是否還，有個女兒。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艾斯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尊貴的閣下大人就這樣掉了眼淚下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隨后掏出了隨身備著的手巾遞了上去，然后低頭說，“節哀，閣下。”

　　原來，你還會為了那個女人哭的嗎？

　　艾斯在心里對自己說，可惜了陸依婷在也沒辦法知道了。

　　或許她用盡了一輩子，換來的，只是榮南這兩滴，不知道是否真心的眼淚。

　　榮南將手帕接了過去，攥在手里沒擦，倒是很久之后男人仰了仰自己的脖子，將臉朝天，似乎這樣就可以把流下來的眼淚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