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那是因為詩人曾許諾會贖一個花魁,結果花魁為他千金散盡。
秦觀卻嫌棄她糾纏,寫了這首詩來騙她,此后,花魁再沒見過他,也早早死去。
這世上,那些最纏綿的詩詞的背后,全是最不堪去看的殘忍,是被踐踏破碎的女子真心與靈魂。
像她這樣,父親開明,當繼承人培養的女孩兒,世上只怕沒幾個。
可當她周圍人人都覺得——女子當有深愛的心上人,被人深愛珍藏,為他生兒育女才是對的。
被這樣風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上輩子不也還是覺得她必須被男人深愛,也有深愛男人才能算不負韶華和青春嗎?
如今想來,她也不過是被這周遭一切潛移默化禁錮了腦子的井底蛙罷了。
不死一次,不重來一次,再體會過錐心之痛,成為喪家之犬,又怎麼會有今日的她。
可男人們……卻不用啊,他們從小就被教導爭權奪利,去拼搏奮斗才能守護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活得通透。
如上官宏業這樣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早早就懂得了,權力和金錢才是他得到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的基石。
上官宏業拉住了馬韁,轉身目光銳利深沉地看著她。
“明蘭若,我與你推心置腹地說了這麼多,并不是在為自己的過往找借口,而是想要你明白——“
他頓了頓,聲音平靜又溫和:“曾經的你不符合我妻子的要求,我雖喜歡你的容貌與熱情。"
"可男人都知道色衰則愛不在,天下美色太多了,所以那時候我并不能將你當妻子的人選。
”
“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喜歡,即使到現在,我依然是喜歡你的,而且越來越喜歡你。”
“你的頭腦、你的手段與你的容貌都讓我折服,這世上哪里有永恒的情誼,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以為現在的你比我更懂,你我利益一致且長久。”
實話與真話,從來是世上最難聽的,最讓人受不了的,可是卻是最真實的。
上官宏業身邊太多仗著美貌年輕恃寵而驕的女子。
但在他這樣的男人眼里,聽不得實話只喜歡聽男人甜言蜜語的女人,都是蠢貨,可明蘭若一定懂。
果然,面前聰慧的女子并沒有任何要生氣的樣子。
她只是沉默了很久,忽然彎起唇角,看著他平靜地笑了:“宏業,謝謝你對我這樣推心置腹的一番話。”
因為前世的經歷,她最恨男人騙她。
可這個未來的帝王,這個前世騙她最狠的男人,現在將一顆心是黑是白,剖給她看。
而這份誠心和尊重,是她今生靠自己掙來的,前世的她——不配。
上官宏業松了一口氣:“你不生氣就好,我那天晚上想去你房間,其實想跟你說的就是這些。”
他頓了頓,認真地看著她一笑,眼睛里卻隱著一些歡喜。
“我還是希望你能想想跟我做真夫妻這件事,我以蒼天和我所擁有的一切為誓,絕不會虧待你和明家。”
她再一次叫他宏業了,以前她少女時總是叫他宏業哥哥的。
他知道想說服她不容易。
但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只要把利益輕重剖開來,分析清楚,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不是麼?
明蘭若卻忽然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輕嘆一聲——
“如果上輩子,你能早些跟我說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也許我們后來也不至于成了那樣……”
她頓了頓,忽然發現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上輩子?什麼上輩子?”上官宏業一頭霧水。
“算了,沒什麼。”明蘭若看著天邊流云一笑。
風吹云動,流年已散,世間萬物仿佛都如這流云聚散,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再次看向他時,眼中已經是風輕云淡的樣子:“謝謝你說了那麼多,我的確很認可你說的一切,但是……。”
她頓了頓,彎眸燦爛一笑,認真道——
“可我心里已經有了別的人,就算論利益,在我這里,那個人才是最符合我根本利益的,而恰巧他也是我最鐘情的人,沒有比他更合我心意的了。”
上官宏業愣住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對他露出這樣真誠燦爛的笑容了。
可她說出來的話,卻只讓他心頭像是被狠狠捏緊:“你……”
她坦然又燦爛地一笑:“你我就算論利益——殿下和我絕對不是匹配的人,目前你我利益一致,但以后就不是了,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
上官宏業盯著她,心底似有綿綿密密的疼,他想說我不明白,那個人到底是誰?
可面前的女子卻又擺擺手笑道:“殿下,我得先行一步回家了,有很多人在等我呢。”
說罷,明蘭若一甩鞭子,雙腿一夾身下馬兒,干脆利落策馬飛馳而去。
她的長發掠過他的肩膀,有清淺的薔薇香。
他有些恍惚地想要伸手去攔,可最終卻也只是……擦肩而過。
那女子爽利瀟灑地策馬揚鞭向邊上岔道奔馳而去。
朝陽在她纖細又堅韌的背影上鍍下金色的輪廓,飛舞的草沫與塵埃飄散在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