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公聲音變得異常冰冷,甚至換了稱呼——
“小主子,您心軟了?當初蕭觀音小姐怎麼教您的?您不要忘記了她的教誨,不要忘記她和我們那麼多人的犧牲,才有了您的今日!”
隱書生再次閉上眼,沒什麼表情地道——
“觀音長姐說過——欲成大事者,至親也可殺,本座并沒有心軟,否則不會讓你去查秦玉沉在南疆做過什麼。”
他側身,抬手支著額,低頭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右手,慢慢合攏成拳——
“只有把秦玉沉所有的下線和做的事情都查清楚,才能將他埋在東廠、錦衣衛里的暗線全部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他的手怎麼洗都洗不干凈的,上面不知浸過多少人的血……滿手血腥的他,天生就是個陰謀家。
又怎麼會心軟?
他就是天生的壞種,因為,他從一開始沒打算放過自己曾經的兄弟……
哪怕他明明記得……對方曾經為自己出生入死那麼多次,甚至救過自己。
可在知道對方背叛的第一時間,他想的就是——斬草除根!
什麼帝王心術,呵……
小娘娘說得沒錯的,他就是這樣卑鄙、陰狠、無恥、心狠手辣……
并沒有比明帝、太子那些人好多少。
書生彎起唇角,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顫抖,眼角都泛出猩紅,笑出淚光來。
很好,他又再次確認,自己就是個實打實的畜生。
和公公見狀,松了口氣,忽然一掀袍子,跪在地上深深叩頭:“小主子,老奴剛才僭越了,只是……您是要做大事的,心軟是大忌。”
隱書生擦了擦自己笑出來的眼淚,隨意地轉動著手里的筆——
“那小娘娘呢?你說,我是不是也該殺了她!畢竟她是我的至親,也是最大的弱點?”
和公公一顫,本能地抬起眼,隱書生明明沒有在看自己,和公公卻覺得呼吸凝滯,忍不住輕顫起來……
“主子爺,奴才……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滾!”隱書生懨懨地將手里的筆甩出去,砰地一聲,那毛筆直接伴隨著罡氣一下子深深插入地面!
和公公見狀,深深地嘆了口氣:“是。”
他爬起來,離開房間關上門。
看著房門,和公公疲憊地苦笑了一聲:“那位小娘娘是不一樣的,她要是沒了,您大概就不是人了,老奴怎麼會不知道呢?”
就像唐老神醫說的一樣,那個姑娘,是主子爺僅剩的人性,宛如船的錨。
何況,就憑著當初蕭觀音救下主子和她最后做的那些事,他們也不可能動她的女兒,不然豈不是真成了和明帝一樣的畜生。
……
隱書生面無表情地靠在椅子上許久,冷冷地道:“鬼宿,拿酒來。”
“是。”鬼宿依照他的吩咐端上了酒。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夠,再上。"
鬼宿連上了十壺,都忍不住擔憂了,才見他打開一瓶的蓋子,就著酒壺口,灌了一大口。
年輕的書生懶洋洋地趴在桌子……拿書蓋了臉。
“嘖,這人間,實在無趣極了……”
……
明蘭若回到西跨院的房間時,進門就聞見酒味了……還有濃烈的玫瑰味。
那味道就跟拿一大堆香氣濃烈的玫瑰泡了酒似的!
第383章 悲春傷秋的小書生
明蘭若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什麼正在制作花酒釀的酒坊!
她一抬頭,就看見穿著細白棉布袍子的書生左手提筆,右手握著酒瓶,正在墻壁上揮毫潑墨,輕哼著——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
明蘭若看著那一墻龍飛鳳舞的狂草字體,不由自主地瞇起眼認了認——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李太白的《將進酒》?”
聽到身后有動靜,白衣書生轉過臉,白皙細致的眼角泛著酒醺的嫣紅,笑吟吟地道:“啊,是小娘子回來了啊……”
他晃悠悠地走過來,忽然對著明蘭作了個長揖——
“小娘子好……”
明蘭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扶住他,嘆氣:“你這是怎麼了,看書,看著,看著喝起酒來?”
這人竟還能用左手寫字,也對,他雙手都可用劍。
隱書生方巾都歪了,有幾縷細碎的烏發散落下來,懶懶地道:“因為……但愿長醉不愿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明蘭若沒什麼表情地道:“嗯……背得很好,下次別背了。”
“為什麼……李太白說得哪里不對……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杯酒滅一寸愁……”
他歪了頭,瞇起細長的眸子,笑吟吟地道。
說完,他打了個小小的酒嗝,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拿手背擋住唇,小聲解釋:“我不臭的,我……很香的。”
一股子濃烈的玫瑰香氣撲面而來,明蘭若看著完全變了個人的隱書生,目光又落在桌子上——
那上面堆了好些酒壺,還有好幾個精致的木盒子。
明蘭若終于知道那種濃烈的玫瑰香味哪里來的了——
盒子里是宮里高品階的娘娘們平日含在嘴里,用來肌體生香的——玫瑰薄荷丸子。
這東西是太醫院專門提煉的,也算稀罕東西了,幾個盒子幾乎都被他吃空了!
“真的……不臭,小生很香!”隱書生擰起眉頭,認真地又重復一遍。
明蘭若懶得理會面前口齒清醒,但明顯腦子不清醒的家伙,干脆利落地問:“今日督主身邊誰當值,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