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讀書人,哪經歷過這些,眼下已經崩潰了。
嚴暮走過去,踢了那書生坐的椅子一腳,哐當一聲,書生嚇得止住了哭泣,驚慌失措的抬頭看向嚴暮。
“你是為你自己哭還是為你的同伴?”他問。
提到同伴,書生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他們是我的發小、同窗、好友,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靈均兄還……還替我擋了一劍,讓我快跑。我們一行十二人,如今只剩我一個人,剩我一個有什麼用,還不如隨他們一起死了。”
江遠給書生倒了一杯熱茶,讓他先喝口茶緩一緩。
等書生緩過來了,江遠讓他說說怎麼回事。
原來這書生和另外那十一個都是今年赴考的舉子,但他們在屬地渝州登記學籍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已經于前兩年入了軍籍。
可他們明明都在書院讀書,又怎麼可能參軍,顯然是官府這邊搞錯了。但這麼明顯的錯誤,官府卻不管,只說他們不能參加秋闈了。
他們寒窗苦讀十余載,為的就是參加秋闈,一舉高中,卻因為這麼一個錯誤就不能考了?
他們不服,上告渝州府衙,卻以尋釁滋事罪被關了半個月。
在渝州地界無法討公道,他們便相約一起來京告御狀,這一路被渝州官兵追殺,一個個同伴被殺死,他們也終于意識到這件事不簡單。
可他們沒有退縮,讀書人的風骨和執拗,在他們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們咬緊牙關,歷盡千辛萬苦終于來到金安。可他們告到京兆府,告到兵部,告到戶部,卻無一人受理。
官場的黑暗,他們始料未及。
此時他們還剩六人,活著的人背負著自己和死去同伴的使命,他們不能退縮。再過幾日是北金的祭神日,屆時皇上會前往法華寺上香,他們打算到時候攔路告御狀。
但就在昨晚,一幫人闖入他們躲藏的地方,將他的同伴一個個殺死了。
“在下本也應是刀下亡魂,在千鈞一發之際,義士救了在下一條命。”書生說完長長嘆了口氣。
嚴暮大體都猜到了,自武威大將軍吃空餉的事爆出來后,他們想將事情給抹干凈,自然會有所行動,所以他讓江遠一直盯著武威將軍府。
果然,救了一條漏網之魚。
嚴暮抬眸看向書生,“你還想為自己和你那些死去的同伴討回公道嗎?”
書生忙點頭,“愿以死相搏!”
嚴暮起身走到書生跟前,彎腰小聲說了一句什麼。
書生瞪大眼睛,“這這……”
“你怕了?”嚴暮挑眉。
“我我不能殺無辜。”
“無辜?”嚴暮冷嗤一聲,“如果他不無辜呢?如果他罪大惡極,你殺了他,不止是替天行道,而且還能成就大義呢?”
書生看著眼前這人,他明明沒做什麼,但周身一股威懾之氣,讓他不由全身顫抖。
“呵,為達目的,還是需要一些手段的,不是嗎?”嚴暮直起腰,眸中閃過陰狠,“放心,不會讓你雙手沾血的。”
從屋里出來,江遠緊跑兩步跟上嚴暮,“主子,咱原先的計劃是殺和碩,怎麼突然換人了?”
嚴暮沉了口氣,“想要離開北金,需要下更大一盤棋。”
“啊?”
他家主子一心只想殺和碩,瘋魔一般,從不顧安危,如今怎麼感覺顧慮多了?
“況,他該死!”嚴暮狠道。
這邊柳云湘來到英王府,由慕容芷昔的婢女引著她進了內屋。
“云湘,你來了,快過來坐。”
慕容芷昔坐在暖塌上沖柳云湘招手,她現在已經七個月的身孕,肚子隆起很高。
柳云湘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你怎麼跪著?”
“我要寫金字《大悲咒》,坐下頂著難受,跪著還好一些。”
柳云湘這才看到條案上鋪著紙,上面有用金墨寫的字,一個個雋永清秀的小字,再看旁邊已經寫了挺厚一沓了。
“你這是要寫多少?”
“一百遍。”
柳云湘忙扶著慕容芷昔坐下,讓她靠著背后的軟枕,“誰讓你寫這些的?”
慕容芷昔笑,“我自己攬的活兒。”
“怎麼說?”
“過幾日不是祭神節麼,我們這兒的傳統,妻子要用金字寫經文供奉,以祈求神明庇佑夫君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寫的越多越有誠意。”
“所以你寫給英王殿下的?”
慕容芷昔搖頭,“家里還有長輩的,晚輩便不能為自己祈福,這是寫給皇上的。”
柳云湘聽不懂了,“你不是說要妻子寫嗎?”
慕容芷昔點頭,”我代明貴妃娘娘寫的。”
“明貴妃?”
“嗯,英王母妃去世時,英王還小,由皇上做主養在了明貴妃那兒。因有這一層,所以我需經常進宮向明貴妃請安,前幾日進宮,她說自己眼疾犯了,沒法為皇上寫金字佛經。我身為兒媳,我自當為婆母分憂,于是就攬到了自己身上。”
柳云湘挑眉,“她就同意了?”
“嗯。”
柳云湘呼出一口氣,“你啊,她分明是故意說給你聽的,為的讓你攔下這活兒。”
慕容芷昔笑,“我沒那麼傻,自然知曉。可英王如今在外,若有什麼,還得依仗明貴妃,再說我抄佛經的時候,偷偷也給英王祈福了。
”
慕容芷昔笑著,但笑得卻有些勉強。
柳云湘心思一轉,“可是英王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