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星醒來的時候,摸了摸面頰,皮膚因為淚痕干涸而略感緊繃。
窗外遙遠的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凌晨五點,也許是太過疲憊,身體機能需要修復,她竟一覺睡了這麼久。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從沙發上站起來去洗漱,她對著鏡子回憶起昨天與路從白的那場對話,居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指腹上剛愈合的小口子微微有些發癢,顧繁星低頭瞧著,沒由來想起了自己那片衛生巾,好奇它最后是個什麼下場,大概率是被當做醫療廢物扔掉了吧。
想到這兒,她嘴角短暫上揚了一下,佩服自己還有心思關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兒。
吃過早飯不久,副理就親自帶著侍者上門為她拿行李了。顧繁星任憑侍者從自己手中接過行李箱的拉桿,將房卡交出去。
“這副畫您不帶走嗎?”副理透過半開的門窺見了那幅畫,提醒道。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幅畫是路從白拍下送她的。
顧繁星扭頭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面色清冷平淡:“不了。如果路先生之后回來問起,就替我謝謝他的好意吧。”
從父親的筆記出現的那一刻起,顧繁星就仿佛在障眼的迷霧中看到了一條本不該存在的路。
路的盡頭藏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中,那里可能潛藏危險,卻也有著她叩尋已久的答案。
有的人注定要在岔路口選擇一個看不到前路的方向獨自一人走下去,十年來的迷茫失陷,顧繁星無法說服自己放棄那個已經逐漸浮現出模糊輪廓的真相。
或許只有徹底走出那片荒原,揭開改變她人生的謎底,和過去的十年做個了結,自己才真正有資格追逐空中那一處閃爍的光芒——
如果到那時她還能全身而退,而那顆星也還愿將星輝流照。
“好的,請放心。”副理很識趣地沒有多問緣由,關好門一路將她送上了喬安娜那輛加長版的黑色豪車。
車廂內部經過改裝,空間十分寬敞,裝飾時尚又不失格調,典雅別致的吧臺,香檳紅酒,高腳杯水晶杯,冰塊保溫桶一應俱全。
喬安娜靠坐在舒適的沙發座上無意識地晃動著手中的高腳杯,凝視著在光線中折射絢麗幻色的酒液。
直到車門打開,她才回神沖顧繁星點頭致意。
顧繁星一怔后坐到她面對。喬安娜親自來送自己去機場,這有些出乎意料。
“我之前學過一句中國的俗語,叫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喬安娜看出了她的詫異。
車子在顧繁星的沉默中駛離了酒店。喬安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舉起酒杯開口問:“要來點兒嗎?”
“……好,謝謝。”顧繁星沒由來地覺得這提議不錯。
于是喬安娜微笑著給她倒了一杯:“加州仙粉黛葡萄酒。”
顧繁星接過,輕抿了一口后才跟著彎了彎嘴角:“我不太懂酒,但喝起來很舒服。”
“不同產地與品種的葡萄酒,口味都不同,我丈夫史密斯就喜歡波爾多。但我只喝得慣加州的,因為我從小就是在那里的一處葡萄酒莊長大的。我曾經以為自己會永遠是酒莊的女兒,長大后再從父輩那里繼承酒莊,一代一代經營下去。
可你看現在我做的事,已經完全不相干了……”
喬安娜仿佛只是隨口提到,眼神卻像是透過透明的酒杯遙望回了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第五十四章 長夢有盡日-下(9)
車廂內設置了隔音隔柵,除非使用內通話設備,前面的司機與保鏢是聽不到后邊的聲音的。
“那你現在還想做酒莊的女兒嗎?”顧繁星看到她碧藍的瞳眸中閃過懷念的微光。
“誰知道呢。如果我還留在加州,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喬安娜輕笑著聳聳肩,“我不愛史密斯,可我現在的全部確實又是他給予我的。”
“八年前,酒莊生意出現問題,家里負債太多,于是我嫁給了史密斯。他比我大了整整二十二歲,結婚不到半年,他就被查出癌癥,藥物延續他生命的同時也在摧毀他的身體與意志。
“他沒有兒子或是女兒能幫忙打理生意,所以我開始接手他名下全部的產業,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似乎比他更合適做掌舵人。那些從前跟著他打拼的人,漸漸都變成了我的親信,我也漸漸的,不再只是我自己。”
顧繁星默然聽著,沒有說話。當初她詢問晏澤,又向路從白旁敲側擊打聽這個女人的故事時,怎能料到自己會和喬安娜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車廂里喝酒對談。
“每個人看到更多的,是我身后整個史密斯家族財富與地位。他們各有目的,用各種各樣的標簽來定義我。”喬安娜飲下一口紅酒,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回憶,眼底轉而卷起瀲滟的水色,淺笑道,“只有路,在他眼里,無關任何象征,我沒有什麼特別。
他只是隨手將一件外套給了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讓她免于在人前因為禮服剪裁的疏漏而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