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幫了她,卻看起來很冷漠,扭頭就走,一點兒都不關心女人是誰。而那個女人,卻可笑地迷戀上了他的這份‘不關心’。”
喬安娜沒有細說她遭遇的困窘,又或是路從白當初是在怎樣的場面下替她解的圍。也許那真的只是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小事,但有時偏偏就是那些片刻驚鴻的微末記憶,撼動了經歷者此后的半生歲月。
“后來在圖森的隕石展會上,我再次遇見他,我想這會不會就是上帝補償給我的愛情?我們是有緣分的。我清楚他不可能為我留下,我也不可能徹底脫離史密斯家族。但那有什麼關系?只要他對我有情分,有每年的這十幾天,就夠了。沒什麼不好。”
“可現在啊……”喬安娜杯中空了,她沒有再添,屈指一彈杯身,發出“叮”的輕響。她想起了類似的聲音,昨晚在病房里護士換完藥瓶回收時,也不小心將空玻璃瓶磕出了這樣清脆的一聲。
“一切正常,這位先生恢復得很好,請您放心。”
護士退出病房后,氣氛一下子壓抑下來。這不是她在路從白手術醒來后第一次見他,但兩人卻始終還沒有過一次像樣的交流。
她注視著路從白扭頭望著窗外的冷漠側臉,心情復雜地開口:“抱歉,路,讓你受傷。約瑟夫他們也沒想到暫時躲進附近的工廠里反而會遇上幾個正在偷懶的伍德沃德的手下……讓他們跑了一個報信,才會提前交火。”
“你該抱歉的不是這個。你早對我說過這事要冒風險,我既然答應下來,無論什麼結果就都只是我自己的選擇。
”窗外夜色黯淡,路從白話音沉冷,“但我記得我離開前拜托過你,照顧好顧繁星。”
“……我應該再多派些人跟著她。”喬安娜摸了摸垂落的金發。
“不,你根本沒有派過人。”隨著一聲冷笑,路從白終于轉回頭,目光銳利地逼視她,“從一開始,你心里想的就是利用顧繁星降低伍德沃德的戒心。哪怕顧繁星自己不出酒店,第二天你也會想辦法讓她出門,把她送到伍德沃德的手里。因為只有那樣,伍德沃德才會因為沒人在保護顧繁星的安全而認為我的行動與你無關,通知杰森可以進行交易。”
聞言,喬安娜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深吸一口氣后才點頭承認:“對!我就是這麼計劃的,但這和顧繁星的安全并不沖突!伍德沃德只是要把她帶走掌控在自己手里,并不是要殺她。只要順利完成交易,我的人就會保護她和你一起離開工廠。”
“如果順利——”沒有溫度的風暴在路從白的眼中聚集翻涌,“如果中間任何一環出了問題,她可能就會沒命!”
喬安娜竟在這樣的眼神下被迫得后退了半步。
在此之前,盡管他對她的示好總是回應冷淡,但卻還存著些因理解她經歷與心境而隱含的寬和態度,可這一刻,喬安娜忽然意識到,從今往后,路從白與自己之間,將連一絲一毫的情分都不復存在。
“路——”
路從白抬手打斷她:“這件事已經結束,我想我們以后都不必再單獨見面了。”
看著他別開視線,喬安娜清楚自己無力再挽回什麼。
這世上哪有什麼不用付出代價的事?事實上,從她為達目的,決定不派人保護顧繁星那一刻起,結局就早已注定,只是她還始終心存僥幸罷了。
“我知道了。”喬安娜還是用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溫柔又帶著澀意地凝視他,低聲說,“但至少你想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要離開的真正原因吧?還有阿砳的消息,我原本就答應過的條件,把這次交易完成,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聽到“顧繁星”時,路從白才微有動容地眉頭一松,似是喟嘆道:“我知道。和那本筆記的出現有關。那本筆記讓她看到了一條路,她以為那條路上不該有我,所以她決定自己走完。”
喬安娜不理解地搖搖頭:“什麼一條路?你就這麼讓她走嗎?”
“她一直很勇敢,可以自己走得很好。”少見弧度的嘴角此時微揚,如同冬雪乍融將春光鎖進了路從白的眼底,暈開一片旖旎柔色,“但無論她走出多遠,我們都會殊途同歸……”
杯身在空氣中發出的微弱震動聲漸弱消弭,回憶與現實的時間維度總是不對等的。
喬安娜有些釋然地將高腳杯放回吧臺:“現在我明白了,被上帝安排走在不同路上的兩個人,無論其中一個多麼想靠近對方,他們相隔的距離都不會改變——能望見就已經是全部的緣分了。”
望見的緣分嗎?顧繁星默然垂眼。追逐星辰的人與夜空中的星不正是這樣的關系嗎?
沉默蔓延,車廂內的兩人各有所思,都沒有再開口,直到機場近在咫尺,顧繁星才將杯中剩下的最后一點兒紅酒抿入口中,把空杯放上臺面,對喬安娜淡笑:“謝謝你的酒。”
車子在她的話音落下后緩緩停穩了,保鏢下來為顧繁星取了行李,然后打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