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可以直接取用的水源,他們只能用塑料布來收集冷凝水。
一開始,走私犯之間還會為了收集到的幾滴水發生爭搶,到后來食物也所剩無幾,他們就不敢再輕易消耗體力了。
顧一言和胡日查兩個人只分到一塊塑料布,就約好輪流喝收集到的水。
那幾滴水滾入喉嚨非但沒有半點兒解渴感,反而令身體愈發渴望更多的水分。所以每次輪到顧一言喝的時候,胡日查都干咽著會背開身子,強迫自己不去看,就不會那麼想了。
時間開始在這個區域被無限拉長,走私犯幾乎扔掉了所有幫不上忙的負重,但還是不肯放棄那塊隕石。他們自己不肯再花額外的力氣,就讓顧一言拿著走在最前面,一旦他有異動,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掏槍把他射殺。
走在后頭的胡日查好幾次都踉踉蹌蹌險些跌落沙山,卻強忍暈眩,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不省人事,失去尋水找路的價值,這些走私犯很可能會直接殺了他,用他的血肉解渴充饑。
他看著顧一言,不知道那個人在憑著什麼樣的力量將脊背挺得那麼直,托著隕石的手也依舊那麼穩。
直到第七天入夜,因為身體上的難受,胡日查睡得并不踏實,他感到有人接近自己,猛地睜眼,卻被顧一言捂住了嘴。
“他用眼神示意我別出聲,接著將一個巴掌大的小鐵壺、兩本筆記交給我后就走開了……我當時整個人已經開始有些反應遲鈍了,可當我打開那個鐵壺的時候,我感覺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沖——那里面滿滿的都是清水!”老石抱住頭,緊閉著眼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夜晚,“我簡直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在那些走私犯眼皮底下藏下這些水的……或許那些露水,他一滴都沒有喝,只是我每次都背過了身從沒發現過……”
胡日查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個瞬間自己的雙手顫抖得有多麼劇烈,他就那麼發著抖把鐵壺重新擰上,藏進衣服的暗袋里。
然后他發現筆記本里掉出一張字條,借著月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兩行字:
我走不了,也不能走。你要想辦法跟著風走。
守護這塊隕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要自責。
“那時候我其實根本沒辦法思考,七天了,那塊地方根本沒有一絲風,我以為顧老師也因為缺水犯糊涂了才會教我這樣做。可就在我收起字條的時候,起風了,很微弱,可我感受到了!”
“我當時就一咬牙,什麼都沒再多想,抱起那兩本筆記就順著風吹的方向跑。我跑的動靜還是驚醒了那幫人,但他們的反應動作明顯慢了,準頭也不行,射偏了兩槍后我就順勢滾下了沙山。可能是他們認為我沒有任何補給,根本走不出去,就想著節省自己的體力更重要,并沒有人再追下來……”
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所以胡日查不敢停,他發足狂奔,記不得自己摔了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回,從天黑到天亮再到黃昏,最后一次倒下的時候,意識消失之前,他望著遠處那一抹黃沙之外的顏色,知道自己得救了……
“我被在戈壁邊緣的牧民所救,昏迷了很多天,醒來以后除了懷抱僥幸,等待顧老師可能生還的消息傳來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可是我一連等了兩個月,都沒有任何音訊……其實我心里很清楚,顧老師多半已經遇難了,那些走私犯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你就選擇了什麼都不做?”一直沉默著聽到現在的顧繁星終于難以自持地咬牙質問他。
這一問仿佛是有人用鑿子在他心口狠狠鑿了一下,老石痛得一縮,整個人從椅上跌落,跪倒在地:“我也想過要回去報警,可是我跟他們合伙騙了顧老師啊……我、我也算同犯啊!我才二十多歲,我害怕坐牢,我不想……”
第六十五章 赴舊事塵沙(4)
“那你怎麼不想想,要是沒有繁星的父親,你連坐牢的機會都沒有!你早死在沙漠里了!你這是忘恩負義!”晏澤怒極了,指著老石大罵。
“是……我知道,我也這樣告訴過自己,但我不能只想著我自己啊。”老石的十指死死摳著地面,指節泛白,“報警有用嗎?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一旦我出現,報警,被那個提前離開的人察覺,警察又沒有證據可以抓他,那我的家人怎麼辦?我一命換一命不要緊,他一定會找人報復我的家人!”
“那你也不能——你——”晏澤只覺他是可恨、可氣又可憐,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一巴掌拍在旁邊的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我想只有那個人以為我和那些走私犯一起都死在沙漠里了,這件事才會結束,他們才不會去打擾我的家人。于是我找了這座小鎮住下來,改了名字,連祖母去世都不敢回去,我家里人也都以為我死了……一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會把自己灌得爛醉,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夢到那個夜晚顧老師最后一次看我的眼神……他寬恕了我,可我卻原諒不了我自己……”渾濁的眼淚砸落在地面,老石哽咽到最后失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