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他很擅長換一種手段去達到同一種目的。
因此他派吳河出面,帶著那支早就雇傭好的走私隊伍找上了胡砳,利誘不行就威逼,總算是逼得胡砳妥協,將顧一言騙進了巴丹吉林。
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最差不過無功而返,白付給那幫走私犯一筆定金而已。
可路振山萬萬沒想到,那一隊人再也沒有一個從沙漠里走出來,顧一言的失蹤被定性為在考察過程中遭遇意外,他不清楚在沙漠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讓吳河派人盯著胡砳家長達半年之久,直到胡砳祖母過世,才將尋找胡砳的人全部撤了回來。
那些走私犯干的本來就是掉腦袋的營生,路振山并不關心,可他從未想過顧一言和胡砳兩人會在自己看來不過是一樁富貴險中求的生意中丟了性命。
有很長一段時間,路振山都過得頗為恍惚,之后更是對隕石圈的事都極其避諱,再也不愿涉足。甚至在那件事之后,路振山在商場上的作風也不再像從前那般狠辣,反而成了他曾經最瞧不起的那種瞻前顧后、畏首畏尾的生意人。
哪怕再不愿接受這個現實,路振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此是怕了。
有時候他甚至不太樂意看到吳河,因為一看到吳河,他就會想起那件事。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想當“隕石獵人”。為了能路從白放棄在隕石圈里發展的想法,路振山破天荒的以妥協讓步的姿態與兒子談判,可那次談判最后卻變成了一場不歡而散的爭吵。
那是他第一次反思,反思如果自己能在兒子小時候多陪陪他,能和兒子的關系更親近些,或許兒子就會考慮他的感受,聽從他的建議,而不至于鬧到之后父子二人一整年都不會見兩三次面的地步。
但路振山是要強的,他覺得沒有父親向兒子服軟的道理,他們就這麼疏冷著,直到近兩年來,路振山感到自己在商場上愈發力不從心,那件事也又開始出現在他的夢里,如同跗骨之蛆般纏著他。
曾經那個在玉石行業叱咤風云的領軍人,那個一手將路氏企業打造成上市公司的路振山忽然不見了。他厭煩了那些年輕時候自己最熱衷于“馳騁”的飯局應酬,只是開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著,今年除夕的晚上要是能和兒子吃上一頓團圓飯就好了……
可他終究永遠等不到那一頓團圓飯了。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是路振山交代我去談的生意上邊的事情出了點紕漏,再加上他昨天的心情好像很差,所以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通。我心里也不痛快,就和他起了爭執,回了幾句以后,我看他不依不饒還要從書桌后面起身繞過來,也怕矛盾越鬧越大,所以想直接離開讓雙方都冷靜一下……”
“我也沒想到他自己會沒站穩,就那麼后腦勺直接往后磕死在桌上那個擺件上了,我還以為那一聲是他生氣砸東西的聲音!”
雷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惡劣的雷暴天氣導致航班延誤,原本打算連夜乘機離開懷海的吳河幾乎只差一步,還是被堵在了登機口,沒能走成。
“我就直接把門帶上了,沒回頭看,否則我肯定會叫救護車的,更不會和傭人說他心情不好,別去打擾他。要是傭人早點發現,或許也還有救——”
詢問室里,吳河仍然堅持路振山的死是個意外,懊悔地抱住頭說著。
“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認為自己只是和老板發生了一點爭吵,那麼你從路宅離開后就立刻買了連夜去緬甸的機票,又怎麼解釋?”負責問訊的年輕警員又問。
“就是為了那樁出紕漏的事,我想再去緬甸看看那礦場的情況。畢竟跟了他這麼多年,心里不痛快歸不痛快,但事也確實是我辦得不好,還是得去處理……”
“這家伙的嘴還挺硬啊。”聽到這里,單向玻璃后的岳鵬不禁摘下耳機嘖了一聲。
何康也取了耳機,隨手轉著筆,看起來成竹在胸:“是有點小聰明,知道樓上的動靜傭人肯定能聽到一些,就半真半假承認了起過爭執。不過現場的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應該不是一次蓄謀犯罪,所以吳河離開時還是比較倉皇的,才給我們留下了突破口。”
他話音才落,門就被推開了,是那個見習女警。
“師父,岳副隊,DNA鑒定的結果出來了,路振山指甲里的皮屑與吳河吻合。路振山私人電腦里被刪除的數據也已經全部恢復了,其中還有一個加密過的文件夾經過破解后,我們發現里面除了一封留給路從白的遺書外,還保留有很關鍵的信息和證據,初步可以判斷是路振山雇傭走私隊伍走私并間接導致了顧一言的失蹤與死亡,吳河充當了主要執行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