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當腳步聲在她身后停下,她聽到他再次低低喚出她的名字。
那曾是顧繁星最喜歡聽他說的三個字,連名帶姓,卻浸透了路從白那只因她而生的柔軟。
“顧繁星。”
她終于轉過身看向他。
路從白的眼底布滿血絲,眼眶微紅,唇角抿起的弧度依舊堅定卻掩不住憔悴。顧繁星在與他對視的剎那,忽然張口無言。
他失去至親之際,卻是她得知真相之時,她該安慰他嗎?可她為父親而疼了十年的傷疤還存留在距離心口最近的位置,她又怎麼敢去體會他的痛?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塞在喉間,心亂如麻,又不禁悲從中來。
她曾多麼慶幸又感激,以為遇見路從白是父親在星辰之上的冥冥指引,卻原來從來都只有命運弄人。
一滴淚滑落眼角,路從白的目光跟著顫了顫,憐惜地抬手想拭去那淚珠。可顧繁星卻猛地惶然退后半步,避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該避開他,可她也不知該如何自處。
再也無法自持,字句被哭腔模糊,顧繁星轉身想要逃離,卻被路從白從身后擁住。她單薄的脊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胸膛中的心跳,跳動著孤注一擲的溫柔。
“如果不想再待在懷海,就回沅城。等著我,什麼都別想。”他低啞的嗓音在耳邊輕喃。
“……好。”
顧繁星閉上了眼,星辰傾覆的時候,就讓她逃進時間的罅隙,什麼都不去想。
尾聲 繁星愿一顧
萬家燈火熄滅,才是星辰最明亮的時候。
沅城的這片夜空仿佛十幾年都未曾改變,顧繁星抱膝靠坐在臥室的落地窗邊,任由七月的晚風吹動額發。
她在成人繪畫興趣班找了一份兼職工作,很清閑,除了正常的教學,就是負責在每個周六領著興趣班的學員們出去寫生。
離開路從白,離開追尋隕星的生活,她以為離開就可以整理好情緒,日子似乎也確鑿是回到了最初的安逸,可心房里空出的那一塊卻愈發讓她無法平靜。
一個月之前,命運突然暴露出的真面目讓她不知所措,而現在,當她終于能放下舊事,卻依舊因為自己自私的逃避而不知該如何去尋他。
路氏企業因為董事長的涉案與去世股價接連大跌,董事會內暗潮洶涌,她在路家最亂最艱難的時候,留下了路從白一個人在懷海面對……
顧繁星摩挲著手里的那把鑰匙,想起路從白將它再次交給自己的那天,那天她曾以為今后不會再有獨自一人仰望夜空之時。
然而此時此刻,他在做些什麼呢?又是否會想起抬頭望一眼這漫天繁星?他看到的那片星,和她現在望著的,會是同一片嗎?
夏夜微醺的暖風總是那麼輕易地就能將人送入夢境,那是一個出乎顧繁星意料的夢。
她在夢里看到了穿著高中校服的自己。
那天傍晚放學回家,她似乎是有什麼好消息急著想和母親分享,可能是月考進了班級前十,也可能是她的素描作業得到了老師的肯定,她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自己埋頭一路小跑,老式小區里的路很簡單,只有一條主干,鄰居們進進出出都要經過,直到一個穿著白襯衣的年輕男人與顧繁星擦肩而過。
她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卻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
那天的晚霞是如同鍛錫一般的斑斕綺麗,男人肩背筆挺,一步步向著霞光走去,最后像是融進了一幅油畫。
凝固的顏料慢慢開始流動,蔓延,鋪展,畫面變得難以預測,直到一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光篩落下來,顏料溶解,夢境的邊緣開始剝落……
是晨曦灑進了落地窗。顧繁星就這麼倚在窗邊夢了一夜。
初初睜開的眼瞳中還染著一絲迷茫,她重新拼湊起昨晚的夢境,覺得自己真應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就罷了,怎麼還把路從白的背影編排進了五六年前自己還是高中生的那段光景里了呢。
或許思念沒有邏輯,所以夢也不需要吧。
顧繁星自嘲地動了動睡僵的肩膀,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去培訓班。打開抽屜取素描本時,她無意間瞥見了被擺在抽屜右上角的那本舊日記,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就在那一秒擊中了她——
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捧起日記本快速翻動,一頁兩頁三頁……
終于,她的指尖停住了,日記本也停在了有些特殊的那一頁。
那一頁上的文字只有寥寥幾行,剩下的大半張紙則是一幅極簡的素描,甚至可以說只是隨手的涂鴉,畫的是一個男人走進霞光中的背影。
日記內容是這樣寫的:
今天回家的時候發現家里好像來過客人了。媽媽說客人剛走,是一個剛從國外大學畢業回國的年輕人。他說當年是因為爸爸的緣故才選擇了天文學,一直想再見爸爸一面,當面感謝他,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