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美麗的話,是把你推向深淵的雙手。
她的整個幼年時期,是擰巴的,是別扭的,是孤僻的,是無人在意的。
但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一座孤島。
有一個小男孩出現了。
在她經常被老師忽略的時候,在經常后知后覺才知道午餐結束的時候,有一個穿著干凈妥帖的小男孩偷偷藏了餅干帶給她。
那時的宋霧在大字本上算算術,望著男孩的餅干,咽了咽口水后,卻又搖頭拒絕了。
她沒有點頭的習慣。
更多的時候,她已經擅長如何樹立心防婉拒他人的善意了。
男孩并沒有多言,而是將餅干放在了宋霧的面前,然后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了。
餓的叫肚子的宋霧沒有那麼強大的定力。
等男孩再回來的時候,那袋餅干早就空空如也了。
后來宋霧問他,為什麼要給她帶吃的。
男孩言簡意賅,"因為你話少。"
頭一次,宋霧會因為話少而被偏袒。
明明之前,院長和老師都希望她能多笑笑,多說幾句話討別人開心,不要總是皺著一張臉,不要總是沉默寡言。
可是,每當她笑的時候,她卻覺得很難受。
她為什麼要笑啊?
憑什麼啊?
為什麼要對一個對她如此刻薄的上天笑,為什麼要對這個捉摸她為樂的命運笑?
宋霧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只想把自己埋在院子里最隱蔽的地方,她只想當那個最默默無聞的人,只想做那個毫無存在感的人。
任何的注視和打量,都會讓她難以適從。
可是,這個小男孩不一樣。
他總是把餅干放在宋霧常待著的桌子上,然后就轉身離開,也從未跟宋霧說過話,更不曾當眾凝視過宋霧。
不過。她確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從小,她就有著近視,戴著厚厚的圓框眼鏡,還會遭受別人不一樣的目光。
在她那個年紀,戴眼鏡仿佛是一種很丟臉的事情。
男孩不曾逼迫她主動跟他交朋友,也從未讓她做令她難受的事情。
只是默默的,不動聲色的,留下午餐后最好吃的餅干。
那時的宋霧是感激的,在那個貧瘠的歲月里,那袋餅干算得上是小孩最珍貴的禮物。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擁有男孩的饋贈。
一晃幾年流逝,她還在孤兒院里一如既往的透明。
可那個小男孩卻早就不知道去了哪,但宋霧聽老師得意的說過,那孩子去了個大戶人家,從此算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可她,還是她。
她不是鳳凰,從未有過令人驚嘆的運氣,也不會涅槃重生。她有的是日漸消磨的時間而已。
她為男孩高興,像努力的擠出一抹笑出來,可硬是彎不上去嘴角。
最后,她倏地哭出聲來了。
那是她鮮少的情緒激動的時候。
為什麼,偏偏每次當她感受到了這份禮物的時候,所有人都要一一離開她呢?
宋霧晦暗的想著,為什麼不陪著她一起墜落呢?
后來,孤兒院解散了,她跟著院長回了家。
想到這兒。宋霧摸著手里的繭,皺了皺眉。
時間過去了太久太久,她已經忘了當初那個小男孩的長相了。
只知道他比同齡人長得快些,個子也是孤兒院里拔尖的那個,穿衣服也從來都是干干凈凈的。
別的她好像都忘了。
不是因為別的,是她向來是一個情感淡漠的人,在遇見容燼之前,她甚至不明白世界上為何會有濃烈的愛恨情仇。
可是在遇到容燼那麼細致的對待言歲之后,她才懂正是因為她從未被人好好珍惜過,才會對所有情緒接收遲鈍。
也是從那開始,她才塑造了自己的三觀。
她不能央求別人朝著她處在的深淵里走過來,她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爬到自己最愛的人身邊。
所以啊,只要別人對她稍稍好那麼一點,她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剖開放在那人的面前,任由君挑。
可是,她從沒有想過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宋霧垂下眼瞼,望著玻璃器皿上泛著的光芒,只覺得滿目瘡痍。
她已經把自己所有都攤開在容燼面前了啊,可是,為什麼容燼還是不喜歡她呢。
女人忍不住摁了摁手上的傷口,那剛剛結魚與魚痂的血跡又被她揭開,驟疼的一瞬間,她忍不住垂淚。
她連哭泣,都要找一個借口。
容燼淡淡的望著她的情緒,視線往下一掃,將她手上新添的傷也看盡眼底,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諱莫如深起來。
宋霧望著自己手上的口子,卻不甚在意,等她哭夠了后才想著要去處理。
女人騰出一只手來,打開了面前的抽屜,卻在看到抽屜里面的東西時,瞳孔緊縮,雙耳發鳴。
心臟讀秒,血液逆流。
她只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難以呼吸。
因為,抽屜里放著兩罐注射器,還有一包被存起來的白粉。
她宋霧絕對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她絕對不能讓容燼親手毀了他自己。
碰上這些東西,無疑是在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