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一命換一命,他相信,此刻站在這里的人不會是竹影。
在來的路上,他設想過無數的可能,本以為到了這里時,他會發瘋、會發怒、會發狂。
可是很意外,他此刻格外冷靜。
他在竹影的腦后系好結:“殿下怎麼會遭遇雪崩?”
竹影極為懊惱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殿下出事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
楚云疏擰了下眉心:“不在?!”
竹影是他的近衛,他們二人幾乎形影不離,竹影怎麼會不在他的身邊?
聽到“姜二小姐”驟然拔高的聲音,竹影的心口一疼。
“主子派我去護送沿路的災民,等我趕到這里時,雪崩已經發生了。”
楚云疏的眉頭擰的更高了。
歲穗為何要把竹影派出去?
竹影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有竹影在她身邊,歲穗或許就不會出事。
一邊的竹影似心有所感一般,頹然的低著頭喃喃:“也不知為何,最近這大半年,主子總是支開我,他好像有什麼心事,總是一個人獨處,他不說,我也不好問。”
說著,竹影哽咽了一下:“要是知道會這樣,我一定不離開主子身邊。”
他懊惱的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我沒用!都是我沒用!不僅保護不了主子,就連主子的尸首也找不到!!”
楚云疏心疼的抬了抬手,握住竹影自殘的手腕。
“這不是你的錯……”
歲穗為何總要支開竹影,其實想想也不難理解。
說到底,不管他和歲穗怎麼模仿對方,但芯子里該是怎麼的人,根本不是那麼容易就掩藏住的。
就像他每次沐浴更衣都要月華退下一樣,歲穗也適應不了與竹影同食同住,偏偏她又想不出合適的理由,只能借著任務把竹影支開。
他凄然的扯了下嘴角:“你在這里挖了多久了?”
竹影像個只會回答問題的木偶,面無表情:“十天了...”
楚云疏捻了捻指尖。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又抬頭看了看鏡山。
山腰上有房屋坍塌的殘骸,高處的山壁上,積雪厚度肉眼可見的比別處薄,想來雪崩的地方就在山壁上。
而歲穗被掩埋的地方,應該就在房屋的殘骸處。
他瞇了下眼睛。
距離歲穗出事已經過去了十二天,暴雪已經停了,天早就放晴了,可山腰上卻沒有一個挖掘尸體的士兵,這不合常理!
楚云疏看向竹影:“除了你,其他的人呢?從出事到現在,就沒有人過來救人嗎?”
提到這,竹影氣到顫抖。
“我趕到那天,有很多人都在,主子帶來的人、還有錢守衛的人,大家都在奮力的搜救,可是當天下午,寧王就來了!”
提及寧王,楚云疏眉頭一沉。
竹影繼續說著:“寧王以暴雪未歇,上山有風險為由,撤了駐軍和主子帶來的人馬,只留了兩個殘弱的小隊士兵在這里,等待風雪停歇后上山挖人。
寧王走的時候,甚至連上山的裝備都不給我們留下,大雪封了路,我上了好幾次都沒能上去。”
竹影說著,拉開自己左腿的褲管。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快爬上去了,可還是滑了下來,還摔斷了腿...”
楚云疏這才發現,竹影的左腿滿是鮮血干涸的痕跡,小腿處明顯有斷裂的凹陷。
如此重傷,他也只是簡單的包扎了一下。
楚云疏的手緊緊攥拳,甚至連指尖扎入了掌心都渾然未決。
上一世臨死前的種種,一瞬間涌上了心頭。
竹影為護他而死,死壯無比凄慘。
此刻看到竹影這狼狽凄慘的模樣,那種刻骨銘心的悲痛和令人絕望的恨意又涌上心間。
正發著愣,竹影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斷腿,哽咽著:“都是我沒用!摔斷了腿,爬也爬不上去!我這麼沒用,怎麼不摔死我!”
楚云疏動了動唇。
末了,卻沒能說出什麼安慰人的話來。
他拍了拍竹影的肩膀:“走,跟我去帳篷里,我把你的傷處理一下,再拖下去,你的腿和眼睛就完了。”
竹影無動于衷,神情悲切:“主子都沒了,我治好了又能如何?”
楚云疏擰了下眉心:“你連她的尸首都沒找到,又怎麼知道她一定就死了呢?”
竹影身子一僵。
倏地,他掙扎著從雪地里站了起來:“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楚云疏連忙把竹影扶住。
看山腰上的積雪,他知道自己這話有多違心,也知道歲穗還活著的希望有多渺茫,可他也希望自己的這一絲僥幸能成真。
他苦澀的扯了下嘴角,扶著竹影一步一步往最近的帳篷走。
帳篷里材料有限。
楚云疏挖了些干凈的雪,煮化后晾涼后,取一部分清水給竹影擦眼睛,剩下的放在雪地里凍了起來,給竹影敷眼睛。
竹影的眼睛肉眼可見的消了腫。
趁著敷眼睛的時間,楚云疏又撕開竹影的褲腿,為他清洗了傷口后,楚云疏掰了兩根樹枝,簡單的固定了一下斷腿。
僅僅只是做這些,就花費了楚云疏很多的時間。
等安撫好竹影,看著他睡下,在他呼吸漸漸平息下來后,楚云疏方才小心翼翼的離開了帳篷。
竹影關心則亂,這才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