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依然是銀裝素裹的樹林,周遭只有馬匹的腳印,并無任何的打斗過的痕跡,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蘇鈺先行跳下馬背,朝云嫣然伸出了手。
云嫣然未有一絲猶豫便握住了蘇鈺的手,借著他的力度跳下馬背。
可她方才太過緊張,又在馬背上顛了太久,雙腿有些軟,落地時酸軟無力,竟不小心崴到了腳。
蘇鈺連忙伸手去扶,而云嫣然也下意識抓住了蘇鈺的手臂。
蘇鈺極快的蹙了下眉,神色便瞬間恢復了平靜,而云嫣然竟發現她手掌觸及的地方一片粘膩。
“你受傷了!”云嫣然驚呼出聲,忙捧起蘇鈺的手臂查看傷勢。
他要護著她,是以行動有些不便,方才不小心被人砍了一劍。不過這點小傷對他來說著實不算什麼。
他正想抽回手臂,卻發現少女的香肩在微微顫動,他眸光一滯,便見少女抬起頭來,芙蓉花般的小臉上滿是淚水。
那雙永遠噙著噙笑平靜從容的眸中此時滿是驚恐,更多的卻是心疼。
“你受傷了,還傷得這麼重,流了這麼多血……”
本想說這只是小傷,無關緊要,可看她這般模樣,蘇鈺抿唇沉默了。
云嫣然一邊檢查著傷勢,一邊哽咽著問道,“一定很疼吧。”
蘇鈺眼簾輕顫。
他第一次上戰場時只有十四歲。雖有副將護著,但他還是被敵人刺了一劍。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刀劍劃過皮肉的傷痛。雖不致命,但他很痛,痛的冷汗涔涔。
父王只來帳中看了他一眼,告訴軍醫不得給他用鎮痛的藥物,身為將領就要體會銘記皮肉之痛。
只有這樣才會敬畏戰爭,才會畏懼生死,才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自那之后他受的傷愈發多了,但他再未喊過一個痛字。
因為他是將軍是世子,但更重要的是,沒有人會因為他喊痛而憐惜他,與其惹人嘲笑,不如獨自承受。
看著潸然淚落的少女,蘇鈺抿了抿唇,涼薄的唇瓣抿動幾許,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疼,很疼……”
云嫣然抬眸看著她,本是斷線珠子般的淚瞬間化為了決堤的洪水,如何也止不住。
看她為自己傷心落淚,他本有些小小的竊喜,可看她這般模樣卻也慌亂起來。
“我沒事,你別哭……”
“都傷成這樣了還叫沒事!”她抬袖抹淚,哽咽著抽動著小巧的鼻子。
她雖不停的哭著,卻也沒耽誤手上的動作,她用力扯開他破裂的衣袖,看著那血肉翻卷的手臂只覺心口狠狠一痛,似乎那把劍不是劃在蘇鈺的手臂上,而是扎在了她的心口處一般。
她手指顫抖著從隨身的香囊中翻出金瘡藥。即便竭力控制,她的手還是抖個不停。
一瓷瓶的金瘡藥竟灑了一半在地上。
而當初她為蘇鈺縫合胸口上那縱橫的刀口時。即便比這血腥數倍,她卻連眼都未眨一下。
涂上了金瘡藥,宋嫣然忙從袖中掏出帕子纏住了傷口,“我暫時只能做這些,待回了營地再讓御醫好好為你診治。”
金瘡藥灑在蘇鈺的傷口上,蘇鈺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目不轉將的看著她。
他應該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吧。因為見她為自己慌亂,見她為他自己淚,他心里竟覺得無比熨帖。
似乎他心中一直缺失的那部分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即便站在寒雪中周身依然是暖的。
她像鎮痛的藥劑般撫平了他所有的傷痛。
“不疼了。”他啟唇輕語。
她卻是不信,聲音還帶著顫意,“怎麼可能不疼,傷口這麼深。”
“真的不疼了。”他脈脈望著她,素來疏離的眉目間竟染著深濃的笑意,溫柔繾綣,“只要你一直在,我便不會痛。”
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引得她嬌軀一顫,雙眸如受驚的小鹿般水光粼粼。
云嫣然未等回神,便只覺腕間一涼,垂下眼眸才發現原本戴在她腕間的銀鐲不知何時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嵌著紅寶石的薔薇金鐲。
鐲子精美而華貴,每一處線條都格外精致,原以為這已是難得的珍品,卻見蘇鈺拉著她的手腕對準了身側的樹干,拇指在薔薇花苞上按動兩下,瞬間彈射出三根銀針。
“這鐲子竟還有如此機關!”云嫣然眼睛泛光,驚呼出聲。
蘇鈺擰著眉看他,語氣幽幽,“他能做得出,我便不能?”
云嫣然愣了一會兒才想出蘇鈺口中的「他」是誰,竟是她那位叛徒表哥。
云嫣然正想說那只是表哥送她的禮物,轉念想到蔣婉晴。若他一直戴著蔣婉晴送他的東西她定也會不高興,便彎了彎唇,頷首淺笑,羞赧的垂下眼睫輕聲道:“嗯,王爺比二表哥厲害多了。”
“阿嚏!”金寒時狠狠打了一個噴嚏,抽了抽鼻子。
這是誰在說他壞話?
太子在城中接近災民,金家提供了幾處空閑的院落,并負責這些災民的吃住。
“快去將食物分發下去,盡量讓大家都吃上熱乎的。”
眾人領命,連忙去分發食物。
金府準備的食物十分可口,對于這些連果腹都難的百姓來說簡直就是珍饈,一個個皆狼吞虎咽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