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便看著鄭業幾人臉色冷肅的從紀府走出,他眺目而望,視線在觸及墨東身邊著一身儒衫的紀安時,萬千情緒如翻江倒海般涌來。
他甚至無法再繼續冷眼旁觀,他跳下馬車,在眾人的迎視下走向紀安。
街上安靜得很,任何一點響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蘇容跳下馬車時,紀安就聞聲望了過去。在看到蘇容的剎那,他眼中飛快的掠過震驚、愧疚,可旋即又變成了釋然與欣慰。
“紀安,你真的做了?”即便蘇容已經看透了事實,可他還是想要親口問他,親耳聽到他的回答。
紀安的臉上不再是死灰一般的顏色,他看著蘇容,眼中竟有點點光亮,“殿下心中已有定數,不是嗎?”
“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直到現在蘇容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紀安反是語氣平靜的道:“殿下,人皆有私心,任何人都不例外。
即便血親兄弟也會為了家產權勢爭得你死我活,更何論沒有血親的陌生人了?
我選擇了我更為看重的東西,放棄了師父和殿下,事情就這麼簡單,沒什麼難以理解的。”
蘇容眼中隱有淚光,他不敢相信事到如今紀安還能如此平靜坦然。
紀安笑了笑,“太子殿下覺得難以接受,是因為殿下先入為主,將人性看得太好了。
可如今殿下應該看清了吧,人性是多麼丑陋不堪。即便至親好友也能在你毫無防備之時狠狠咬你一口。”
從感情上來說,紀安自更愿意扶持太子,可太子善良有余決斷不足。若他能順利繼承皇位,自可在廣納諫言之下成為一代明君。
可太子的處境并不樂觀,周圍虎狼環繞,他的身子又向來孱弱,焉知能不能挺到繼承大統那一日。
可此番他意外的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太子能有如此謀劃著實讓他欣慰驚喜,心中并無被人算計了的氣惱。
因為在他心里,太子還是那個只能活在師父庇護下的單純少年,這樣的少年是美好的,卻注定無法存于皇室。
所以紀安才會笑,太子終是成長了。但這還遠遠不夠,他決心要為蘇容上最后一課,“太子殿下,你知道是誰害了秦閣老嗎?”
蘇容擰眉,神情疑惑。
紀安勾唇,不徐不疾的道:“太子定以為是我和奸人勾結才害了秦閣老是嗎?”
他眸光微冷,一字一頓道:“害了師父的人是太子殿下你!”
“本宮?”蘇容愕然,如何也沒想到會從紀安口中聽到這麼個答案。
紀安卻冷聲道:“太子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很冤枉,明明你什麼都沒做。”
蘇容不置可否。
紀安眼中卻略帶兩分譏諷,“什麼都不做就不會有錯嗎?大錯特錯!
您是儲君,是大越的太子,您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
您良善慈悲,對誰都盡仁盡義,可您不爭不搶,讓那些追隨您的人如何自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紀安知道今日一別或是天人永隔。所以即便殘忍他也要將埋在心底多年的話說出來。
“殿下有沒有想過,若有朝一日您敗了,那些忠心于您的人下場將會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殿下自以為的良善對待我們何其不是一種殘忍!
如果殿下還想不明白此處,那麼還有下一個師父這樣人,或許是皇后娘娘,或許似太子殿下您……”
“大膽紀安,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范進身為督察御史,責任便是糾察百官,豈能聽得下如此荒謬之言。
鄭業斂著眼眸,顯得若有所思,卻沒說什麼。
刑部尚書更是一副身體虛弱,隨時都要昏倒的模樣,似乎什麼都沒聽進去。
紀安卻不理會范進,仍舊定定的看著蘇容,眸光是看透生死的豁達與矛盾復雜的不舍,“太子殿下,縱您是儲君,可您一日不爭,您身邊的人便會不停的受到戕害。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太子殿下!”
“帶走帶走,快將他送往三司,這等逆臣定要嚴審!”范進實在聽不下去了,甚至感覺自己的耳朵和心靈都被這大逆不道之言所荼毒。
墨東自然不會在意范進的命令,他朝著馬車的方向望去,見蘇鈺略一頷首,才推著紀安前行。
紀安察覺到了墨東的視線,順勢望去,在蘇鈺落下簾子的瞬間瞥見了一抹殘影。
即便一眼,他依舊認出了馬車中的人。
能有那般氣勢威儀之人,除了寧王還會有誰。
他又看了看太子,心中了然,牽唇笑了,眼中溢滿了光芒。
怪不得……
佛祖身前需有羅剎伴行,羅剎執劍,佛祖拈花,才可保一方太平啊!
第213章 人證
蘇容一直站在原地看著紀安。直到幾人的身影在街角消失,他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馬車中。
“紀安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蘇容的臉色有些蒼白,唇瓣更如褪了色的桃花瓣,透著一種單薄易碎之感。
“嗯。”蘇鈺輕應了一聲,但并未發表任何看法。
紀安說的已經足夠了,他沒有必要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