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大顆大顆的往地上砸。
此時陸老爺子進來了,老爺子這半生沉浮,是是非非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這位剛剛從抗洪前線回來的鐵人。
此時竟老淚縱橫。
“爸。”阿殷還是努力微笑著,說起兒子時眼神清亮,帶著不舍與難過。
“小饞貓還那麼小,您快看看他。”
“阿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老景!我答應好要照看好你,我一把老骨頭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
老戰友生前的囑咐依舊歷歷在目,可他陸建驍竟然連個孩子都護不住。
“爸,別自責了,我就要回家了,你看好大疆跟孫子,都要好好的,我就是對不起這孩子,我不能護著他了。”
景殷依然笑的溫柔,可笑著笑著卻彎下了悲傷的弧度。
我多麼想看著他一天天的長大,從小小的一團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看著他奔跑,紅領巾就像今天早上看見孩子們戴著的那樣鮮艷,看著他遇見自己喜歡的姑娘,也像我跟大疆一樣長長的過上一輩子,等我老了跟大疆挨在一起曬太陽,看孫子孫女們在院子里面鬧,養一條小柯基,撒著歡兒的跑,真好。
景殷眼里閃過最后一抹亮色,漸漸的熄滅,成了火柴擦亮后最后一抹粲然火花。
身邊陸疆跪在景殷身畔,握著景殷漸涼的手,殘陽血紅,明天一定一定是個能行千里的好天氣。
可那孩子,我才只見了一面啊。他那麼小,我不放心呀。
醫護人員清理之后,將景殷推進太平間,陸疆一路隨著,張姨也泣不成聲,多好的一孩子,竟這樣走了,明明早上還撒著嬌午飯要喝銀耳枸杞羹。
明明早上還在理著小嬰兒穿的衣服。
曾經明艷艷的姑娘此時躺在冷冰冰的床上,孤伶伶的,該有多害怕。
她纏著要張姨講的故事還沒講完,她還有那麼那麼美好的未來。
可現在,鏡花水月一場空,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阿殷那麼怕孤單,可他卻只留她一個人。
保溫室里孩子睡顏酣然,可他還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陸疆和陸老爺子在一邊看著,張姨找了奶媽來喂過。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倉促,連孩子的出生都是那麼的猝不及防。
“爸,你說,孩子叫什麼。”
此時微陽下喬木,地平線上落日沉沉欲墜,街道邊樹木映出了黑黝黝的影子。
最后一抹煙霞,翻卷著燃燒到天的盡頭。
“遠燒入秋山。孩子便叫陸遠秋吧。”陸老爺子長嘆。
孤云與歸鳥,千里片云間。
微陽下喬木,遠燒入秋山。
落日悵望。
陸遠秋。
老爺子望著兒子俯身細細看孫子的樣子。
良久,嘆了口氣。
景殷下葬是三日后,當時水患基本平息,各地慶祝,外邊兒都掛了彩帶飄飄,煞是好看。
照片上的景殷依舊笑容明艷,與外面熱烈的氣氛相得益彰。林薇哭的緩不過氣,許柏扶著她坐下。
當年景殷嫁給陸疆的時候,笑得也是這樣的開心。景殷少時和林薇情同姐妹,倆人一起能為電影里的凄美愛情抹淚,能一起約著翹課去逛新開的商場。少女們美好的笑聲散在晚風里,天上是滿天的星星,還有從兒時一起長大的記憶。
撲面而來的回憶,讓林薇潰不成軍。
陸疆一身黑色抱著自己的兒子跪下,臉色憔悴,身形筆挺。
正對著景殷明艷的笑臉。
長跪不起,良久良久。
陸遠秋似有所感應,稚嫩的嗓子撕心裂肺的嚎著。
撕扯著神經。鋒利的,刮骨般的,
凄涼。
五年后
初夏稍熱的天氣,空氣都帶著些浮燥。
知了沒等到三伏天就爭先恐后的叫起來,此消彼長,熱熱鬧鬧。
一條柯基撒著歡兒的追著陸遠秋皮,少年跟小短腿糾纏在一起鬧。
小西瓜頭上薄薄的蒙上層汗,眼睛清澈明亮。帶著小少年特有的朝氣蓬勃。
張姨追出來「小祖宗,你可要上鋼琴課了,怎麼滾的泥猴子似的喲」
“來了來了,張姨。”陸遠秋飛似的跑過來,小小的人兒往張姨懷里撞,小柯基也不甘落后,拱著一張臉就往主人腳跟湊。
張姨看著陸遠秋那雙肖似景殷的大大的清澈眼瞳,心里有些酸酸的難受。
“張姨你怎麼了呀?”
少年奶音稚嫩,帶著些上揚的尾音。小柯基也應景的拱了拱張姨。
“沒,沒事,還不是被你這頑皮孩子帶起的灰塵迷了眼。”
張姨趕緊擦了擦,粉飾太平。
收拾停當,陸遠秋蹬蹬蹬的跑上樓,朝著書房里忙來忙去的爺爺氣壯山河的吼了聲
“爺爺我去學鋼琴啦!”
陸老爺子剛剛從故紙堆里抬起頭,準備回應下這頑皮孫子,卻見這孩子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這小崽子。”
陸老爺子笑,笑著笑著。
老花鏡后面閃了點光。
昨天陸遠秋與爸爸陸疆嚷嚷過了一遍自個兒要去學鋼琴,爸爸今兒不在家,也算是念叨過了。
他現在雄赳赳氣昂昂的背著書包出門了。
“張姨我去上鋼琴課了!”
少年奶音中氣十足。
“好好好,都聽你念叨個百八十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