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判斷沒錯,這就是1904年朝鮮的報紙。”柏辛樹說,“不是中國的報紙。”
“那時候朝鮮用中文?”
“書面語用中文。”柏辛樹糾正,“1904年的朝鮮還保留著從前作為中國附屬國留下的習俗。”
剪報的字跡有些模糊,柏辛樹湊過去,努力辨認。
“中署慶幸坊。相當于現在韓國的鐘路區慶云洞和樂園洞一帶。你可以對照著查一下手里的賬本,看一下有沒有這段時間的出入賬記錄……”柏辛樹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他們挨得有些近。
左佑佑低頭研究剪報,柏辛樹垂下的黑發輕觸到她的帽檐。
深夜異常安靜,四下一片雨聲,好像世界上只剩下這個房間,和房間里的兩個人。
可能是太過安靜,柏辛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他迅速后仰,拉開些距離:“……其余幾張剪報可能也和你手上的東亞經濟檔案項目相關,萬泰和號曾經在朝鮮投資大量土地與建筑。那個時候,陳家與柏家是密切的姻親關系,收藏有萬泰和號的剪報也很正常。”
左佑佑被語言困擾,并未察覺到柏辛樹的情緒波動。
第27章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新收獲
“《皇城新聞》的剪報使用漢語,其余的幾張都是朝鮮語。”左佑佑仔細端詳。
柏辛樹大致掃了一眼朝鮮語剪報:“這幾張朝鮮語的剪報出自《東亞日報》,時間集中在1923年、1924年。剪報數量雖然不多,但保存相對完整。”
左佑佑被學霸的光環閃住雙眼,肅然起敬。
他竟然認識朝鮮語!
“只有一點點。”柏辛樹看出左佑佑在想什麼。
“那也很厲害了!”左佑佑從來不吝嗇自己的彩虹屁。
“也沒有。”柏辛樹咳了一聲,佯裝淡定,面上還是浮出一點點笑意。
他輕輕掀開一頁的薄膜,剪報的邊角微微翹起,他仔細觀察,“……這張剪報有一層紙作襯底,這個襯紙硬挺、質量好。這幾張剪報,在最初被剪下以后,應該是貼在特制的「剪報本」上的,說明當時剪報的人很重視萬泰和號的新聞。”
“剪報本就是那時候的手賬本唄。”左佑佑順口說。
柏辛樹笑了笑:“如果從價格和功能上來看的話,確實差不多。從這幾張剪報本身來看,剪報主人的后代從剪報本上將這幾張剪報再剪下來,用相冊封存妥帖,才變成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
柏辛樹把薄膜輕輕覆蓋到剪報上,用手指邊緣刮過去。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從紙頁上輕輕拂過。
好看的人就連手指都好看。左佑佑再次遭到美顏暴擊,臉紅了。
……好在戴著口罩。
左佑佑內心瘋狂唾棄自己,趕緊集中注意力:
“這幾個剪報講什麼的?”
柏辛樹仔細看了許久,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一些萬泰和號的廣告,還有……”他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左佑佑追問。
柏辛樹遲疑了一下。
“《東亞日報》,1924年8月15日,2版。大意是:柏成坤以金錢享受國際性待遇。除了正妻之外,娶了一個叫馬場梅子的日本女人為妾。”
“柏成坤是?”
“柏杰生的二子,岱石老人的哥哥。”
左佑佑歪頭:“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陳家收藏這張剪報干嘛?”
“是有些奇怪。”柏辛樹喃喃自語。
奇怪,陳家為什麼要特意收藏這個剪報?
這種丑聞對萬泰和號在朝鮮的聲譽打擊很大,甚至影響了萬泰和號的營收。陳家的萬泰號是萬泰和號的股東之一,收入也大受影響。
于情于理,陳家都不愿意看到這則新聞,那為什麼要收集這則新聞呢?
這并不合理。
看來,還是要回家請教一下長輩,了解一百年前,柏家發生了什麼。
但……
柏辛樹想到家族中冷漠仇視的長輩關系,頭痛地皺了皺眉。
左佑佑斟酌道:“岱石老人的哥哥娶了日本女人做妾,這個證據對信陵缶糾紛一點好處也沒有。英國本來就舉證岱石老人和日本人關系密切,現在這張報紙,似乎更驗證了這一點。”
她頓了頓,鬼鬼祟祟問:“這個不能讓英國人知道吧,能藏起來嗎?”
柏辛樹嘆了口氣,瞪了左佑佑一眼。
他把相冊合上,用檔案袋封好,收進包里:“藏什麼,英國人肯定早就知道了。這些朝鮮報紙不是什麼秘密資料,韓國的奎章閣肯定有收錄。”
“……好吧。”
“朝鮮人說的也只是片面的事實。”柏辛樹的聲音難得有些情緒,“畢竟隔著文化的差異與歷史的偏見。如果英國人以這些朝鮮新聞為依據提出觀點,就會帶有很大的偏頗性。”
左佑佑說:“一半的真相,無異于謊言。”
柏辛樹贊同:“這句話沒錯。一半的真相,無異于謊言。朝鮮人的新聞只是一半的真相,只是基于他們的一面之辭,就下結論,這個結論肯定也是謊言!”
他嚴肅地看向左佑佑:“所以,才需要有人去整理萬泰和號的賬本。只有通過這些,或許我們才會知道,當年真正發生了什麼。”
左佑佑再次感受到身上背負的責任重大,鄭重點頭:“我會仔細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