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近在咫尺。
沈逢西滿臉是緊張和擔憂,眼底是淡淡的烏青,整個人狼狽且疲倦,額頭的那塊血疤痕更嚴重了。
她昏迷了一個星期。
他就寸步不離,陪了她一個星期。
往日最潔癖,最受不了襯衫有一點褶皺的他,變得憔悴不堪。
孟瓊紅了眼。
他卻以為她是疼的。
要伸手去按鈴,卻被那雙手抱住。
她柔軟又無力的手,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環住了他的脖子。
沈逢西身形僵硬。
他沉默了幾秒,想起她還是處于不清醒的狀態,明白她或許不知道自己是誰,只伸手輕拍拍她的背:“臟,先松手,我去叫醫生。”
因為戴著呼吸機,只能發出特別微弱的細音,她幾乎說一個字,就要停一下,孟瓊輕輕眨了下眼,和他說。
“別……走。”
“嗯。”沈逢西依舊在哄,“我不走。”
“風……”
風?
沈逢西下意識側頭看了眼病房房門的位置,以為她是感受到了門外的穿堂風冷,要關門,他剛要起身,卻感受到那呼吸機下的唇隔著一道屏障貼上了他的耳朵。
悉尼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連綿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響出動靜,噼里啪啦,她輕柔的聲音斷斷續續,有些吃力,輕到讓人聽不清。
“別走。”
“逢……西。”
逢西。
是在叫他的名字。
沈逢西的逢西。
沈逢西手突然就在頓在那里,喉嚨一窒。
大腦一片空白,宕機遲鈍。
人也是僵硬的。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哭。
因為小時候只要一哭,就會遭到父親嚴厲的教訓和一頓毒打。
父親說,這是只有弱者才會做的事。
可那時候沈逢西太小,人很倔,邊哭邊逞強還嘴說這是人正常的生理現象,次次便被挨打的更狠。
在一次被打到耳鳴住進醫院后,沈逢西發現自己不會哭了,像是受創后的應激反應。無論沈父怎麼打都跪在地上悶聲不吭,再也沒紅過眼。
從那之后,這些年無論經歷了怎樣的事。即使是孟瓊離開悉尼那些天,半條命都要丟了,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不是不哭,而是已經不會哭了。
他好像喪失了這項發泄的權力。
可是在現在。
在聽到孟瓊需要自己的這一刻。
莫名其妙的,沈逢西心口澀得生疼,眼尾泛酸,他將頭埋進孟瓊的頸窩,雙手從被褥下環住她的肩頭,猶如要將她揉進身體中一般抱緊她,深深吸了口氣。
“不走。”
他低聲,眼眶紅了。
“只要你要我,我就永遠不走。”
第一百二十章 害怕
孟瓊醒來的當天下午,再次被送進高壓氧艙治療。
等送出來后,身體有些不良反應,反胃吐了兩三次,多日未進食,她胃里沒有任何東西,什麼都沒吐出來,喉嚨最后反倒是啞了。
沈逢西就靜靜陪在她身邊,一手撫著她的胳膊,一手輕拍拍她的背。
袁言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想說些什麼調侃的話。但感受到某人那道犀利的目光還是憋住了,只說:“瓊瓊,現在還有沒有哪里難受?”
孟瓊輕咳了兩聲,聲音依舊啞得厲害:“沒有,哪里都很好,別再擔心我了,袁言這些天麻煩你,對了……佑佑呢,他知道嗎?”
這是她徹底清醒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沒讓他知道。”沈逢西說。
孟瓊輕輕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
“是沒讓他知道,但是……我和秦簡說了。”
袁言嘖聲,“你都不知道她這些天給我打了多少個電話,我愣是一個不敢接,昨晚上非嚇唬我要來悉尼,我實在沒辦法,就和她說了,結果她還是要來。”
孟瓊輕皺了下眉。
“我和她打電話。”
沈逢西摁住她的手,低聲:“先別管其他人了,你好休息。”
“不行,不要讓她來。”孟瓊聲音一急,又忍不住咳了好幾聲,沈逢西沒辦法,只能把手機拿給她。
給秦簡打通了視頻電話,那邊正要往機場趕的秦簡看見她臉色蒼白坐在病床前,眼唰的紅了。但沒舍得和她發脾氣:“你給我等著,等你好全了,我再跟你算賬。”
“你不要來,我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去了。”
“出什麼院啊,你這才剛醒沒多久,不行,現在必須過去看到你我才肯放心。”她狐疑道,“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真是片場意外,為什麼就你一個人出事了?”
“是意外。”孟瓊聲音輕輕的,因為剛清醒人還有些疲倦,說不了兩句就沒勁兒了,“阿簡,我真的沒事了,你不用來。”
她怕秦簡要是來悉尼知道這些事,估計會很麻煩,到時候恐怕攔都攔不住。
秦簡長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氣得還是郁悶的。
看這樣子,哪像是沒事啊?
“我來說。”
沈逢西接過孟瓊的手機,徑直往外走。
不知道給秦簡說了句什麼,那邊瞬間安分了,也不來悉尼了。
電話一掛斷,世界安靜。
等沈逢西回來之后,袁言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些敬仰,低聲問:“你說了什麼?咱們這小祖宗居然說不來就不來了。”
“沒什麼。”沈逢西挽起襯衫袖口,低著頭在替孟瓊晾熱水,“就是告訴她,陳也在悉尼。”
袁言咂舌。
“你這招還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