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一走過去,便對上少年毫無預兆睜開的眼,淡淡陰影落滿了他的眸底,無端生出一絲令人發栗的壓迫感。
“父親...我錯了,求您放過我母親,我會聽話的,我一定會聽話。”黎溫年瞳仁似籠上深深灰敗,空洞無光,布滿血絲,放在床沿邊的手指用力握緊,聲音顫抖沙啞,卑微懇求道。
姜織頓下腳步,怔然地看著他。
少年顯然陷入夢魘之中,無休止地輪回、充斥著絕望與悲傷。
那應該是埋在他心底最深處的人性記憶。
“...快跑..跑啊..媽媽...”情緒激動的少年闔上眼,痛苦地掙扎起來,眼角滑過一抹抹淚水,浸染在枕頭里。
姜織握住他不斷擺動的手腕,柔聲道:“黎溫年...沒事了...”
黎溫年動作幅度逐漸減少,最后安靜地睡著了。
而他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愿松開半分。
這樣的黎溫年,姜織是第一次見,他平日里都是以笑臉示人,還從未像現在這般脆弱。
她打了個哈欠,趴在床邊沉沉地睡去。
.
早晨八點二十。
姜織被外面的動靜鬧醒,睡眼惺忪,瞳仁還未適應光線,略微刺眼,抬起手背擋了擋。
面前病床空蕩蕩無一人,她反應過來抬額,看到了站在窗邊往外看的少年。
黎溫年扯下了輸液針管,以沒受傷的腿站立,察覺到她的視線,目光一轉,狐貍眼微微瞇起,眉間殘存著情緒不穩的戾氣。
他今天沒吃控制情緒的藥物,周身散發著危險的殺戮意味。
姜織見狀,一股寒意從背脊蔓延至腳底,忍著想要逃離的沖動。
“黎溫年。”她輕喚了聲。
黎溫年眼前掠過早上醒來看到那一幕。
少女安靜地趴在床沿邊,與他十指緊扣,掌心觸感柔軟溫暖,她不知做了什麼美夢,唇角輕彎,姝麗的容顏鍍上淡淡的光芒,畫面美好。
他低垂額頭,金發散落在眼前,遮住了半張臉。
一道譏諷又病態的笑聲傳出,回蕩在整個病房里。
幾秒后,他將身旁的椅子砸向她的身側,「哐當」一聲,原本完好的椅子碎成三份,鋒利的碎片一角彈起劃過了她的手背,瞬間溢出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姜織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發瘋,捂住受傷的手背,驚嚇地退了幾步,聲音輕顫:
“你怎麼了?”
黎溫年瞳色幽幽,“織織,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哦-”
姜織抬眸,少年手里的槍上膛對準了她,色澤冰冷的槍身線條流暢。
她唇角抿緊,轉身離開了病房。
黎溫年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持槍的手緩緩放下,轉頭往窗口底下看去。
有三四輛車停在醫院門口,從車內下來十多個人,持有武器,都是為了殺他來的。
黎溫年瞥了一眼算是廢了的左腿。旋即單腳走到病床邊,拿起拐杖,準備離開病房。
病房門忽然從外推開,他瞬間舉槍。
“黎..溫年。”姜織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身形微曲,呼吸急促,手里推著輪椅。
黎溫年看到來人,握槍的手指用力收緊,“你...”
未等他說完,姜織推著輪椅過來,打斷了他的話,“那些人要殺你,快逃。”
說罷,她無視他手里的槍,拖拽著他坐到輪椅上。
黎溫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眉眼陰鷙:“你不怕死嗎?”
姜織抿唇:“我們是朋友。”
朋友?黎溫年捧腹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一個笑話。
那些人就是為了殺他來的,她都自顧不暇了,還來幫他。
何況朋友就是用來出賣背叛的。
這世界根本沒有什麼朋友,只有互相算計和背叛。
姜織握緊輪椅把手,疾步推著出了病房,來之前看過這棟住院樓的地圖,朝著與那些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黎溫年先前想著她只能死在自己手里,便逼她離開。
沒想到她自己轉頭回來了,還妄想救他。
黎溫年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蠢的人。
不過,他最喜歡看到人性崩塌的場面了。
拉她入地獄,這次正好是一個機會。
【反派黎溫年好感度56點,恨意值78點】
系統的聲音忽然響起,姜織聽著那漲到78點的恨意值,斜了一眼輪椅上坐著的少年。
他的腦子里肯定又在想怎麼折磨她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逃出去,黎溫年絕對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她的任務就直接失敗了。
姜織從更衣室里拿了一件白大褂披上,推著黎溫年想從工作電梯下去。
幾個黑衣人突然從電梯里出來,她反應及時拉著輪椅到旁邊角落里躲了起來。
“每個出口都守住,注意坐在輪椅上的人。”首領冷聲命令道。
黑衣人們應聲。
接著是急匆匆的腳步聲從旁邊經過。
姜織心頭一緊,正要準備往后退時,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腳步踉蹌了幾步,跌到走廊里的地板上。
她來不及起身,不遠處的電梯門口傳來幾道聲音。
“在那里!找到了!”
角落里坐在輪椅上的黎溫年自己推著出來,暴露在他們的眼里。
姜織回頭,看到少年臉上肆意且張揚的笑容,猶如深淵兇獸般充斥著惡意。
——瘋子!他就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