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還是不甘心,于是盡力討好府里的每一個人,想要得他們憐惜,往后能為自己尋個好歸宿。
然而都是徒勞,血脈親情面前,她毫不猶豫便被出賣了去。
回到閨閣,沈清棠再強撐不住,踉蹌癱坐在檀木矮榻上。貝齒咬緊下唇,愈發顯得白如紙的臉色更慘淡了幾分。
不,她不能認命。
十指纖纖,染著寇丹的指尖深深掐進手心,她頓時清醒。
眼下,只有一個人能救自己……
這夜里,裴琮之下值歸家,沈清棠就在庭院等著他。
游廊里娉婷立著個姑娘,夜深微涼,她披著件純白無暇的雪色狐裘,微微仰首望月。
廊檐底下燭火微晃,落在芙蓉面上,愈發顯得皎若秋月。
聽見有人來,她轉眸看了過來。
見是裴琮之,粲然一笑,“琮之哥哥。”
她提著裙,快步走到裴琮之面前,聽他溫聲問,“妹妹怎麼在這里?身子好些了嗎?”
“勞哥哥掛念,已大好了。”
她眉眼彎彎,笑得格外明媚嬌俏,“琮之哥哥近日是不是很忙?說好了過些日子就來看我,這都許久沒來了。”
“是有些忙。”裴琮之垂眸看她,滿眼溫柔,“本打算明日過去看妹妹的。不妨妹妹今日自己便過來了。可有什麼事嗎?”
沈清棠示意采薇遞來食盒。
“我聽硯書說,哥哥近日公務繁忙,總顧不上用膳。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栗子糕,是今晨才采的桂花做的。我記著琮之哥哥愛吃甜,特意將糖換成了槐花蜜,吃起來有槐花的清香。哥哥待會兒嘗一嘗,看看可合心意。”
“讓妹妹費心了。”裴琮之頷首讓硯書收下,又看她,“妹妹生病才好,多看顧些自己的身子,往后這樣的操勞事讓底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親自動手。”
“我怕底下人手腳笨,做得不如哥哥意,總得自己上手才安心。”
她笑容仍是甜甜,又變回從前親近黏人的好妹妹,捻著帕子滿眼期待問他,“再過幾日是我的生辰,子萋姐姐說要在園子里替我辦一場生辰宴,到時府里的哥哥姐姐們都在,琮之哥哥可也來?”
“自然來。清棠妹妹的生辰宴,無論如何也是要到的。”
得了想要的回答,沈清棠異常歡喜,連盈盈眸中都雀躍著光,“那好,我那日等著哥哥,哥哥可一定不能失約。”
裴琮之看著她,眉眼溫潤,寵溺的笑,輕輕點頭。
兩人又在廊檐底下說了好一番話,那些本該在他回府那日便敘的舊。
好在雖是遲了些,兄妹親近之意卻如從前一般。
待到姑娘不依不舍得告別離開,裴琮之才收了笑,平靜看著她游廊里翩躚而過的身影,而后轉身,將硯書手里的食盒打開。
里頭黃澄澄幾個糕點果子。
她手巧,做得玲瓏精巧,分外可愛。
裴琮之拿起其中一塊,放入口中,清甜膩人的香,和姑娘身上的氣息一樣。
他將那一點甜香品匝在齒間,慢條斯理,細細咀嚼,不動聲色。
很快便到沈清棠的生辰宴。
裴琮之一早便讓硯書送了生辰賀禮來,是方端州產的蕉葉白墨硯,極為名貴。
她素愛看書寫字,這賀禮正正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沈清棠愛不釋手,輕輕撫摸著硯臺上的別致的花鳥紋飾問硯書,“琮之哥哥可有說他何時過來?”
“公子今日翰林院下值晚,大約酉時方能過來。”
硯書回,又看著她憂心忡忡的臉,道:“姑娘且安心,公子說了。
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宴,不論多晚。一定會親自來賀姑娘。”
沈清棠沉寂下去的臉色這才舒展開來。
裴琮之在京府衙門里。
他今日的確是有要事,前些日子永州遇刺一事還未了。
第4章 落水
當時府衙去查,只說是流民落草為寇做下的糊涂案子。彼時永州決堤,流民甚多,無從查起。
又兼當時裴琮之不知所終,尋人成了頂要事,其他暫且只能擱置。
及至到了現在,裴琮之已經回京。
永州那邊才來信,說當時行刺的寇首已經擒住,押解來了上京,現關押在京府衙門里,聽候取審。
牢獄甬道里,獄卒掌著燈火,引著裴琮之在一處牢門處站定。
“大人,那人便在里面。”
他解開牢門上的鎖鏈,恭敬退下。
裴琮之推門而入,監牢里陰暗潮濕,那人雙手被鐵鏈懸在刑架上,衣衫襤褸,身上斑駁著鞭痕,奄奄一息。
這是京都衙門里的規矩,入獄必先受刑。
裴琮之緩緩走到他面前,他意有所覺,慢慢抬頭,聲音沙啞,“你是誰?”
裴琮之聞言微微一笑,“哦?你竟不認識我?”
“我為何要認識你?”他不解,又忍不住暗嗤,“哪里來的白面書生。這京兆府衙里是沒人了麼,竟讓你來審我。”
裴琮之并未辯駁,他上下打量那人兩眼,忽而似笑非笑問他,“怎麼?那人讓你來殺我,竟沒告訴你我長得什麼模樣麼?”
何須告訴,永州府衙里攏共就那麼些上京來的人。
他和府丞通過氣,趁夜直接摸去了廂房,先捅了床榻上的人一刀,而后裝進麻袋扔了洪水翻涌的護城河里。
只是,榻上那人的臉,他分明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