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自然乖順點頭,“祖母說的是,清棠記下了。”
裴琮之亦是頷首,“昨夜驚擾到祖母,是孫兒的不是。”
兩人坐下,一同陪裴老夫人用早膳。
丫鬟端粥上來,是雞髓筍和火腿熬的雞絲粥,最是生津開胃。只是有些燙,需得晾涼些才能食用。
沈清棠親自撩袖來盛,一碗遞給了裴老夫人,由身邊的丫鬟接了過去。
再盛一碗親自遞過來給裴琮之,卻一時脫手沒拿住,整碗熱粥都潑到了他衣袖上。
"哎呀!"
沈清棠驚呼,忙拿帕子來擦,“琮之哥哥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哥哥可有燙到?”
她分明就是有意的,那碗熱粥正正好潑在昨日被她咬傷的手臂上。傷口還未結痂,就叫熱粥燙到,本就灼傷般疼,她又拿帕子來擦,這般不偏不倚就用力按在他傷口處。
裴琮之看在眼里,卻是微微一笑,分外縱容,“無妨。”
他甩甩被粥淋濕的袖子,收回手,對裴老夫人道:“我去換身衣裳回來,再陪祖母用膳。”
“快去快去。”
裴老夫人滿眼心疼,細心交代,“記著換衣裳的時候看一看,可有燙著?若是傷得嚴重得叫大夫來看看。”
裴琮之點點頭,回了歸崖院。
硯書拿來了干凈衣裳為他更換。手臂一露出來,就瞧見一大片紅,混著昨日姑娘死命咬下的青黑牙印,看著分外可怖。
硯書看著咋舌,卻也不敢置喙,拿來藥膏好生抹上。
到底是疼,裴琮之眉頭微不可察地壓了壓,眸色漆黑如墨。
再回來聽禪院,裴老夫人不免問上幾句。
裴琮之只道無事,又說起今日要去東宮辦事,轉頭來問沈清棠,“妹妹和四妹妹許久未見了,可要同去看看?”
她自然應下,“好啊,我和琮之哥哥一同去。”
用完早膳,兩人辭了裴老夫人,一同出來。
府門口備了馬車,裴琮之攙扶沈清棠上車,昨夜的沉水香太濃重,沾上衣裳上散不去,又添了些清苦的藥膏氣息,倒不似往日的花香甜膩。
進了馬車,裴琮之將她摟進懷,在她脖頸里深深一嗅,輕嘆,“還是從前的胭脂膏子更適合妹妹。”
“是嗎?”沈清棠面色冷冷,再不復方才聽禪院里的熱絡,“可惜胭脂膏子用完了,哥哥想聞也聞不到了。”
“用完了,我給妹妹買。”
他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生疏,摟著纖腰要來吻她的唇,卻叫沈清棠偏首避開。
沈清棠咬著牙,森森怒意從眼里迸出來,“裴琮之,你夠了!這是在馬車里,你不要你假惺惺的君子名聲我還要!”
她當真是惱了,昨夜身上的澀痛還未散去,今日又費盡心力地同他周旋,她疲憊不堪,也怒火難消,恨不能同他同歸于盡。
“好了好了。哪兒這麼大的氣性。”
裴琮之看清她眼里的惱意,溫聲來哄她,“我不過是同妹妹開個玩笑罷了,妹妹莫生氣。”
又撩起衣袖,將受傷的手臂攤出來給她看,“妹妹當真好狠的心,昨日咬了還不夠,今日又拿熱粥來燙。妹妹瞧瞧,這都成什麼樣了?明日我還要上朝當值,妹妹可真是一點也不心疼顧忌。”
“我心疼什麼?”沈清棠看也不看,冷哼一聲,“哥哥該慶幸,那不是熱油。”
若是滾燙的熱油,她也照樣潑過去,半點不會猶豫。
“怎麼這樣壞的心。”他到底沒忍住,來捏她綿軟的頰。
“哪比得上哥哥的心腸硬。”
沈清棠斜著眼角看他,“昨夜里要打我板子的時候哥哥也沒有絲毫猶豫。怎麼?現在是不是后悔了,昨日怎麼沒有叫那板子真的打下來,好給哥哥報今日之仇?”
她斤斤計較的樣子著實可愛,裴琮之忍不住失笑,“妹妹心眼怎得這般小,那板子不是沒有打下來嗎?”
沈清棠瞬間炸毛,氣勢洶洶瞪著他,“這不是祖母來攔了嗎?祖母若沒來攔著我現在怕是已經叫哥哥打死了也未可知,哪里還能好端端的在這里同哥哥說話?”
一句話便有大半句是在怒懟他,滿腹的怨氣。
裴琮之撫著她的背寬慰她,“妹妹真當祖母來得那般巧?”
他看她頓時偃旗息鼓的臉和倔強抿著的唇。
這是多聰慧的姑娘,怎麼會連這一點也看不透。不過是拿喬做勢的故意惱他,要逞這一時口舌之快,以泄心中怒氣。
“我心疼妹妹,自然舍不得那板子落在妹妹身上。”
裴琮之把玩她細長圓潤的指,氣定神閑,意味深長地道:“妹妹做了錯事,我只當妹妹任性妄為,是底下人勸阻不周。所以,妹妹說錯了。”
“昨夜該被打死的不是妹妹,是貍奴……”
貍奴……
是蒹葭從前的名。
沈清棠驀然抬眸看著他,正與裴琮之垂眸看過來的眼對上。
一個滿眼恐懼,一個運籌帷幄,不動聲色。
——他是真的想殺了蒹葭。
殺一個不聽話,背叛他的奴婢,換她從此以后的心生畏懼,聽話乖順。
沈清棠眼瞼不易覺察的顫了顫。
她當然知道面前的人有多恐怖,只是不想一條人命于他而言也不過如此,就這般輕飄飄定了生死。
裴琮之仍在把玩她的指,漫不經心,“妹妹若是不想身邊人有事,從此還是聽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