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婆子輪著番勸也無用,只有裴琮之在府里時,能強勢將她拉出來轉轉園子。
但那也是極少時候,大多時辰她都是坐在屋子里看著窗外,一看便是一整日。
這般生熬著,很快身子便出了問題。
這日晨起,沈清棠甫一從榻上起身就覺頭昏沉得緊。
蒹葭看她臉色蒼白,有些擔憂,“夫人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我去找個大夫來瞧瞧?”
第134章 詩會
“無事。”
沈清棠只搖頭,她以為是夜里叫裴琮之折騰累了,略坐了會兒,覺著好些了,才起身來。
卻不想剛走兩步,便覺天旋地轉,再支撐不住,閉眼倒了下去。
蒹葭白露嚇壞了,趕緊扶住她。一面叫人去請大夫,一面讓人傳信給裴琮之。
裴琮之來得很快,大夫也正好趕到。
把脈問診。
大夫再出來,只說是肝郁氣滯,憂思過重,心緒難寧。
這便是心病。
裴琮之問他,“可能醫治?”
大夫搖搖頭,“我也只能是開些疏肝理氣的方子,心病還需心藥醫。”
裴琮之轉過身看,屏風后的身影微影朦朧。
她是真的消瘦了,本就嬌弱的身姿愈發纖細,盈盈一握,弱柳扶風一般。
大夫再道:“我摸夫人脈細而無力,是氣血虧損,氣脈不足之相。怕是此前虧損了身子,如今再添這一郁癥,甚是棘手。若是不好生調養,恐有性命之憂。”
氣血虧損,是先前在南江城取血虧了身子。
憂思過重,是現下她自己將自己往死路上逼。
大夫離開后,裴琮之進去看沈清棠。
她坐在榻上,眉眼低垂著,不悲不喜。
一道屏風什麼也隔絕不了,她聽見了大夫說的話。
裴琮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撩袍坐去沈清棠身邊看著她,眼眸沉靜,嗓音也還算平靜,“妹妹是故意的嗎?”
用自己的性命,來逼他妥協。
沈清棠沉默不語。
裴琮之也沒逼她,陪著她坐了好半晌,徑直出門去。
翌日,侯府里烏泱泱的下人便去了一半,沈清棠身邊貼身跟著的也只剩蒹葭和白露。
沈清棠失了禁錮,蒹葭白露也很高興,“夫人,大人說了夫人如今可以出府去了。”
只要不出了上京城,只要有硯書跟著,她哪里都可以去。
落月聽了也很高興,拉著她的手,仰著頭問她,“那我們可不可以去看江大人?”
小孩的心有多誠摯,她還記著被囚在獄中的江齊言。
沈清棠摸摸她的頭,搖頭道:“不可以。”
江齊言在刑部大牢里,如何是尋常能見的。
落月的眼即刻落寞下去。
沈清棠又來溫聲哄她,“阿月想不想去游湖?澄湖上有詩會,我帶阿月去看,好不好?”
是林云霜此前提過的詩會。
日子將近,她又遞了拜帖來,邀沈清棠一同游湖。
沈清棠在榻上躺了些日子,身子將將好些,也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裴琮之并不攔她,“妹妹想去便去。”
只囑咐蒹葭白露好生陪著,又交代她身子才好,不要在甲板上吹多了風。
蒹葭白露一一應下。
晚間兩人上榻入睡,裴琮之摟著沈清棠的腰,還是纖瘦到不堪一握,忍不住喟嘆,“妹妹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倒不如直接拿把刀子往我心窩里戳。”
她沉寂著眉眼,“若是有把刀,我也想殺了哥哥呢!”
殺了他,再自殺,也好過這樣兩相折磨。
可是她又不想死。
沒有人不想活著。
何況她數次從鬼門關里逃出來,是真切的知道瀕死的滋味,沒有人比她更渴望想要活下去。
他將她摟進懷里,撫摸她荒蕪的背脊,語氣輕的恍如塵煙,“死在妹妹手里,我心甘情愿。”
六月十五,是澄湖詩會。
這是此番春闈新晉學子的盛會,前三甲以及上榜的新科進士都會來。
本是為各大學與文官墨客交流才學之用的詩會。但也有不少人存了在這上頭捉婿的心思,是以這一日游湖的世家貴女也格外多。
沈清棠此前從未參加過這樣的盛會,林云霜向她解釋,“每年詩會都會推舉出一個拔得頭籌之人,在這樣才子齊聚的地方,名聲并不亞于春闈科考。”
“是嗎?”
沈清棠不置可否,淡淡笑。
她雖未參加過,但其實知曉。
耐不住性子的裴子萋如何漏得了這樣的熱鬧,回去自然也會說與她聽。
裴琮之進翰林院那一年,詩會上拔得頭籌之人便是他。
聽說也是那一日,滿上京城的姑娘都來看他,遙遙見風華雋秀,公子無雙,紛紛因此落了芳心。
林云霜亦是看呆了,這才失足掉了水中,被他救起。
好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
所有人都以為兩人最后能成姻緣,不想竟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兜兜轉轉,堂堂內閣次輔,天子近臣,最后卻娶了一個沒有家族倚仗的孤女為妻。
此事傳出來,哀者有之,嘆者有之,也有人替林云霜唏噓,耽擱了這麼些年的好年歲,竟是空歡喜一場。
如今見林云霜邀沈清棠同游澄湖,不免都是瞪大了眼看著。
這是什麼冤孽,本該是如同仇敵的兩人竟然相談甚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