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她答話,姜思自顧自又道:“我總覺得,程頌他配不上你。”
沈清棠當時來陵川,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的。
她的母親,當年的沈家夫人,便是名動陵川的第一美人。
沈清棠雖不及她那般風華,卻也是生得皎若秋月,灼若芙蕖,清麗惹眼的好顏色。
陵川的豪紳公子們誰不惦記她。
剛來杏花巷時,沈清棠院里的門檻都險些叫媒人踩破,還是后來,衙門發下話來,說沈清棠乃是當年陵川瘟疫中有功的沈家之后,自有官府庇護。
那些豪紳公子們這才漸漸消停下來。
卻未料,那朵陵川城里人人想采的嬌花,兜兜轉轉,落到了程頌這個不解風情的莽夫手里。
程頌雖好,到底只是個衙役。
若是沒有當年那場瘟疫,沈清棠父母雙親仍在,沈家高門大戶,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上他的。
她替沈清棠惋惜。
沈清棠卻并不如此覺得,她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他是個衙役,我也只是個醫女呀!”
她從未輕視過程頌。
這些本該是姑娘之間不能為外人道的閨房話。卻未料一墻之隔的院落里,自有人于花前月下,賞月喝茶。
將這些話,都悄然聽進耳里。
手里茶盞擱下,深眸沉晦陰郁,一眼望不到底。
翌日沈清棠仍去醫館。
照舊忙活一日,入夜卻是無論如何也等不到程頌。
偏又突逢大雨,她也怕程頌是路上遇著了什麼事,在醫館門前焦急等,時而探首張望。
康大夫看出她的擔憂,寬慰她,“你別擔心,他是衙役,能出什麼事,許是叫事耽擱住了,過不來。”
又要親自過來送她回去。
他的腳還傷著,自己都行動不便,沈清棠哪里肯依,又將他扶了回去,“康伯你歇著吧,我自己回去,不妨事的。”
雨勢漸大,半點沒有停歇的意思。
沈清棠從醫館出來,剛撐開油紙傘,就聽身后一個溫和的聲音喚她,“沈姑娘。”
沈清棠回頭來看。
雨落屋檐,公子一襲月白長衫,撐著油紙傘,長身玉立在深巷里。看見她,溫潤一笑,“沈姑娘,好久不見。”
第186章 裝病
“裴公子?”
沈清棠看見他,不無詫異,“裴公子還在陵川?”
她許久未見過他,還以為他已尋了親離開陵川城了。
“裴某還欠沈姑娘一方帕子,特來歸還。”
裴琮之撐傘走過來,自懷里掏出一方綾帕遞給她。
修長如玉的指,托著一方綾帕。
不是她尋常用的素白帕子,這方綾帕是絲綢所做,帕角上繡了一支海棠,海棠春睡,栩栩如生。
“這太貴重了。”
沈清棠不肯收,“不過一方帕子罷了,丟了便丟了,裴公子不必記在心上。”
“姑娘贈了我香囊,這方帕子是我還姑娘為我上藥包扎的心意。還請姑娘萬望收下,不然裴某心中當真過意不去。”
他眉眼雖溫潤,話里卻隱含不容忽視的迫意,這是常居高位者與生俱來的氣勢。
沈清棠推拒不過,只好收下。
聲音溫婉,不疾不徐,“既如此,便多謝裴公子。”
她自他手里接過帕子,指尖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他的手,和他掌心那道不容忽視的,細長的疤。
他上次說,這是為救舍妹所留。她還記著。
雨聲紛亂冗雜,如濺玉石的清冽聲音混在其中,再問她,“沈姑娘這是要回家?”
他當真好心,又提議道:“天黑路滑,沈姑娘若是不嫌,裴某送姑娘一程。”
真是格外彬彬有禮的公子。
沈清棠出聲婉拒,“不必了,我家離此處不遠,不必勞煩裴公子。”
“不勞煩。”他眉眼溫潤如常,“沈姑娘可是住在杏花巷?裴某也住那里,正好順路。”
“裴公子也住杏花巷?”
沈清棠還沒將他與隔壁新搬來的鄰居聯系在一處。
他頷首,溫聲解釋,“說起來也是裴某與姑娘有緣,裴某所租的宅子就在沈姑娘隔壁。那日在榕山上見了姑娘就覺著有些眼熟,后來聽安濟坊里的人說姑娘住在杏花巷,這才反應過來。”
又有些歉意的笑,“只是沈姑娘每日甚忙,裴某一直未能過去拜訪。”
沈清棠本有提防——事情太過湊巧,她難免疑心他別有用心。
如今聽他自己坦然相告,又句句合乎常理,毫無紕漏。
這才落下心來,溫婉一笑,“原來我隔壁新搬來的鄰居是裴公子,當真是有緣。”
既是同路,同行歸家便順理成章。
深巷冗長,兩人同行其中,難免局促。沈清棠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也怕這世上流言蜚語所擾。
雖面色如常與他說著話,人和傘卻俱隔著他山遠水遠,避嫌之意已顯。
裴琮之看在眼里,不動聲色。
轉角便要出深巷,這寂靜雨夜里,卻不知從哪兒陡然冒出來一個人,直直對著沈清棠沖了過來。
“沈姑娘小心!”
裴琮之脫口而出,立即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里猛地一拉。
驚慌失措的姑娘頓時落進他的懷里。
只是手里的油紙傘卻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脫手而出,掀落在地上。
正好叫那人一腳踩上去,傘骨頃刻碎裂,不成樣。
“對不住,對不住。”
那人沒撐傘,只以手遮頭,鞠躬彎腰地慌忙解釋,“著急歸家,這才沖撞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