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恨得直咬牙,“那就拿銀子砸!”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不過只是微如薄翼的一點子情意,實在是不夠看的。
行刑那日,何昶特意親自來牢獄盯著。
搖著把題山水的折扇,大喇喇在圈椅里坐著,得意張狂的臉,“誰叫你栽小爺我手中了呢?這二十杖刑,你且先好生受著。”
他要裴琮之站著進來,躺著出去,方才消他的心頭之恨。
裴琮之被衙役帶出來。
幾日牢獄之災未能折辱他半分氣度,眉目清冷,仍舊是那個清風明月的翩翩公子。光是立在那里,就可叫天地失色。
何昶愈發氣惱,“不過就是個小白臉,窮得叮當響的破教書先生,有什麼好的?”
他自然聽說了沈清棠與他的那些流言。
原先是程頌,民不與兵斗,他只能就此作罷。現下沈清棠寧愿選一個小小教書先生也不選他。
何昶如何能忍。
“打!”
他狠狠下命令,“我看打斷了他的腿,那沈清棠能否還看得上一個瘸子?”
得不到就毀掉,他要沈清棠也不能好受。
衙役手里的杖棍高高揚起。
這一杖落下來,是要將裴琮之狠狠打跪在地,折了他直立不屈的傲骨。
“住手!快住手——”
下一刻,是陵川城的知縣著急忙慌過來阻攔,跑得太急,連官靴都跑掉了一只。
來不及撿,自有衙役拾了緊跟在他后頭。
眼瞧著那根杖棍停在當空并未落下,他才長長吁出一口氣來,高高提著的心算是回落到肚子里。
方才有人拿了內閣的令牌來衙門見他。
那人戴著寬檐笠帽,遮擋了面容,瞧不清臉,只拿出的令牌卻叫他嚇破了膽。
——是朝廷內閣的金令。
知縣跪地,戰戰兢兢詢問,“不知是內閣里的哪位大人吩咐?”
第195章 裴公子,我們是不是從前認識?
那人收起金令,凜然有度的派頭,“這就不必大人操心了。大人只需記得,那牢獄里的人,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竟是有內閣之人護著。
要知那可是天子近臣,就是給知縣一百個膽子他也萬萬不敢得罪了去。
于是著急忙慌趕過來,好在是及時阻攔了。
知縣自覺這頭頂上的烏紗帽算是堪堪保住了,也不敢耽擱,親自去裴琮之面前獻殷勤。
“裴公子可受委屈了?”
他滿臉堆笑,只差沒把「殷勤」二字寫在面上。
又故意呵斥兩邊的衙役,“好大的膽子!誰準你們對裴公子動的手?本官不是好生交代了嘛?裴公子是讀書人,學堂里的夫子,往后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們得好生照看著,萬萬不可對裴公子動刑!”
衙役眼瞧著他變臉如變戲法,滿肚子委屈,無處訴,只能生生受下這呵斥,垂首候去一旁。
只這何昶是個格外沒眼力見的。
眼見得裴琮之要被知縣屈躬哈腰請出去,連忙來攔,“欸?大人您先前可不是這樣的,咱們不是說好了的嘛?”
他花了大把的銀子出去,如今偃旗息鼓,自是不肯依。
知縣如今哪里還顧得上他,向左右衙役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上來將何昶拖下去。
“等等——”
正這時,裴琮之淡淡出聲。
眾人的目光皆看了過來,他面不改色,聲音仍舊淡淡,轉身問知縣,“敢問大人,這大梁律法,當街調戲良家姑娘,該當何罪?”
杖刑二十,關獄一月。
只是這何家自來與官府交好,知縣有些遲疑,賠笑道:“這……裴公子言重了吧?不過是說笑兩聲,哪里談得上就調戲了。言重了言重了……”
他有心打馬虎眼糊弄過去,未料裴琮之聽了這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來。
“原是何公子并未當街調戲,那裴某這無故傷人的罪可就坐實了。既如此,裴某便不能隨大人離開了。這牢獄得坐,板子也該打下來才是。”
這怎麼行?
內閣里的那位大人已經發了話,他現今如何敢動裴琮之。
知縣如今急得一個頭兩個大,是熱鍋上的螞蟻。
一個是關系他烏紗帽的菩薩,一個是關系他仕途的財神爺。
兩相比較。這烏紗帽沒了財神爺又有何用?
知縣從未如此清醒,當機立斷,吩咐下去,“何家公子何昶,當街調戲民女,按大梁律法,杖二十,關獄一月。拖下去,先行關押待審。”
可憐的何昶,大把的銀子花下去,落得個把自己送進牢獄的下場。
何昶張著嘴還要再辯,被獄卒捂嘴強行拖了下去。
知縣再躬身來請裴琮之,恭敬萬分,“裴公子,請。”
程頌今日衙門正當值。
本來正焦急這裴琮之若是受了刑,該如何向沈清棠交代。苦惱之際,就見自家大人怛然失色,急匆匆跑去牢獄救人。
不消片刻,又見他畢恭畢敬地送裴琮之出來。
那模樣,倒像是兩人的身份渾然掉轉了個兒。
但程頌現下最困惑的不是這個。
而是那個戴著寬檐笠帽的神秘人。
方才兩人錯身而過,他總覺得那人的身影有幾分熟悉,卻是始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苦思冥想,也不得解。
但不管如何,裴琮之出了牢獄,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