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一事本就邪乎,若是強行爭執下去恐有危害江山社稷之嫌。
誰也不敢擔上這樣大的冤枉,只能就此作罷。
彼時又過幾月,日子往冬走。
沈清棠懷著這個孩子,甚是艱辛。
頭三個月聞不得丁點異味,花草香氣一概不能聞,用膳食糕點更是動輒嘔吐。
眼瞧著人就消瘦下去。
裴琮之心疼極了,為著她,讓人把庭院里的花草樹木都移走了,偌大的一個裴府四下空寂寂的。又請了宮里的御廚過來伺候她。
這般勉勉強強熬過前幾月。
等有了胎動,又格外頑皮。時常高聳的腹上鼓出個包來,叫人看著都膽戰心驚。
“這般調皮,夫人懷里懷著的定是個小公子。”
蒹葭白露都如此說。
裴琮之卻不覺得,“這孩子是個姑娘。”
他說得篤定,沈清棠撫著高高聳起的腹,好奇問他,“你怎麼知道?”
他走過來,自身后摟著她,眉眼里盡是溫柔,語氣輕輕喟嘆,“清棠,我做過一個夢……”
夢里是一個笑得月牙彎彎的小姑娘。
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我要走了,等她原諒了你,我還會再回來的。”
那個小姑娘如今回來了。
那是不是證明,她也已然原諒了他?
提著心,小心翼翼問她,“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怎麼樣?”
她只當他是在逗她,于是嬌嗔著臉,故意皺眉道:“那我就帶著孩子跑得遠遠的,再不見你。”
第211章 駕崩
她分明玩笑,懷里人卻當真。
“不許跑!”
她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眸光頃刻間陰沉沉落下來,里面晦澀難言的都是落寞黯然,只語氣仍舊強勢。
“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抓回來。”
這樣賭氣如稚語的話,沈清棠笑了笑,并沒擱在心上。
她如今一心在府里養胎,輕易不出府門。
裴琮之現在在朝中風頭正盛,太招人眼,自然也惹人惦記著。沈清棠曾經幾次出府,都有人明里暗里跟上來。
她如今是裴琮之的夫人,有的是人意圖不軌,欲要擒了她去換取潑天的榮華富貴。也有人是叫裴琮之擋了平步青云的道,要拿他夫人和腹里的孩子泄憤。
總歸是眾矢之的。
好在硯書武功高強,她身邊暗衛也多。但有膽敢覬覦者,皆是落得個有來無回,消失于世間的下場。
只是這樣的事來上兩次,沈清棠便再不愿出門了。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如今她有了孩子,更是不會冒險。
只偶爾得了裴子萋的邀請去宮里陪她說說話。
裴子萋如今是當真失寵了。
天子數月不來棲梧宮,只去皇后的鳳鸞宮和蕭昭容那處。鳳鸞宮是正宮,蕭昭容卻是當真得圣眷恩寵。
后宮還從未有過哪個妃子能接連數月盛寵不衰,便是皇后當年初嫁東宮時也沒有過的殊榮。
但蕭昭容本就生得極美,傾國傾城的一張臉。如今又生了皇子,天子偏寵她些,也是正常,倒是無人起疑。
彼時已是新皇登基的第三年,冬去春來,大梁和陳國的仗還在打。
戰事艱辛,互有勝負,只苦了邊境百姓,顛沛流離,民不聊生。
二月十二是花朝節,那護城河里本該流淌著互訴衷腸的花燈,自發被百姓改成了祈愿山河永安,天下無恙的祈福燈。
又三月,蜀中暴雨,洪水橫流泛濫,漂沒二十余郡。
此為國難。
天子愁苦,朝堂也是爭論不休。
戰事不止,國庫空虛,如今蜀中又起洪災,民怨沸騰,百姓中已隱隱有「天子有罪,故天降大難于梁」的流言。
“荒唐——”
天子驟聽得此流言,憤然拂袖起身,御桌上筆墨紙硯俱摔落一地。
宮人們伏首跪地,皆戰戰兢兢。
誰也不敢在這當頭觸天子霉頭。
白日里在朝堂受了氣,夜里自要去最是溫言軟語的蕭昭容那里開解心緒。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如削蔥根的纖纖玉指上遞來一盞薔薇花所作的薔薇露酒。
垂眸顧盼間,神韻動人,端的是嫵媚嬌柔,婀娜多姿。
天子并不是荒淫好色之徒。
但不可否認,蕭昭容自誕下皇子后容貌愈發出盛奪目,尤其近幾月,越發叫人挪不開眼。
他也實在是叫朝堂之上的事攪擾得心煩意亂,甘愿沉溺在這溫柔鄉里,不可自拔。
本是極尋常的一夜。
未料半夜蕭昭容驚恐的一聲尖叫卻陡然撕破了這漫漫長夜。
候在外頭的宮人頃刻間魚貫而入。
盈盈燭火下,只瞧見蕭昭容攏著錦被,驚慌失措從榻上滾下來,形容很是狼狽。
顫顫巍巍的手,指著被重重簾帷遮掩的臥榻。
有膽大的宮人過去,小心翼翼撩起簾來,當即腿下一軟,跪倒在地。
——臥榻上的陛下睜大著眼,死不瞑目。
大梁天子駕崩了。
死得不甚光彩。
太醫院的太醫連番來診,最后斷出的死因只道是氣血不足,暴斃而亡。
皇后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陛下堪堪而立,怎會氣血不足?”
這不過是「縱欲過度,以致身亡」的委婉說法。
數月前,裴子萋給過蕭昭容一顆藥丸。
“這是什麼?”
蕭昭容接過藥丸,放至鼻尖輕輕一嗅,微微清苦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