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住經理,“梁二公子在雅間還是散座?”
經理指二樓,“挨窗的散座。”
何桑交代了他幾句,經理有顧慮,“梁二公子的勢力大,又是新客,萬一他發現...”
“我在,他不會刁難你。”
經理半信半疑,梁家的二房和三房水火不容,何桑是三房的準媳婦,按道理,二房逮住她跟蹤,要捅大簍子的。
“你相好的服務員上次燙傷了曾太太,是我勸和,曾太太放了她一馬。”何桑轉動著車鑰匙,“你是報恩,是忘恩呢?”
“是是是...”經理賠笑,帶著她上二樓。
二樓有三條縱橫交叉的木廊,每一條木廊擺了七張茶桌,雕花屏風彼此隔開,梁遲徽的位置在3號,何桑在斜對面的16號,距離五六米。
他在車里新換了襯衣,溫厚深沉的暗色系,顯得他眉目俊秀。這會兒散座清靜,男人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沒有留意進來什麼人。
何桑比劃噤聲的手勢,使眼色。
經理搬了一株蘆薈盆栽,葉子茂盛,足有一米高,擋得嚴嚴實實,她撥開葉片,梁遲徽濃縮為罅隙中央的一個小圓點,他恰好睜開眼,瀏覽菜單。
他手指潤白修長,是不染纖塵那種澄凈,櫥窗射入光芒,灑在他指骨,發著更為剔透的光。
“歐陽經理。”梁遲徽驀地開口。
何桑嚇得一哆嗦,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經理走過去,“二公子,您吩咐。”
“有什麼特色茶飲嗎?”
“西藏的酥油奶茶。”經理翻到圖片頁,“有甜咸口味,曾老板的太太和三公子夫人最喜歡甜味。”
何桑氣得跺腳,無緣無故提她干什麼。
這一跺,力道猛了,鞋跟踢中了桌腿,「砰」地重響。
驚動了梁遲徽,他略后仰,打量這邊。
屏風遮掩了他視線,郁郁蔥蔥的蘆薈葉浮在她頭頂,真看不出藏的是男是女。
他重新坐直,噙了一絲笑問,“三公子夫人?”
經理愕然,“您不認識?”
“好奇而已。”梁遲徽合住菜單,“試一試甜奶茶。”
服務生去后廚備餐,經理恭候在一旁。
“她常來嗎。”
“一個月來幾次。”
梁遲徽若無其事用方帕擦手,“近期來過嗎。”
經理沒做過賊,心虛得支支吾吾,眼神瞟16號桌,“沒有...”
男人挪了一下桌位的廣告牌,“咖啡酥油茶,新品?”
“是昨天上新的。”
他梭巡了一圈,不是下午茶的時間,客人少,零星的七八桌,基本是傳統茶飲,龍井、碧螺春和金駿眉,茶藝師跪坐地毯上,展示著茶道。
只有16號桌飄出咖啡的香味。
梁遲徽招手示意,“那位女士。”
何桑一僵。
經理也懵住。
16號桌遲遲沒反應,他皺眉,“打擾了,女士?”
何桑在便簽薄上寫了一行字,攢成團,拋出。
經理撿起,鋪平在梁遲徽面前。
“先生,我耳聾。”
字跡娟秀,小小的,方方的。
梁遲徽眉頭舒展了一些,嗓音醇正磁性,“女士,我冒昧,聾了怎麼聽見我稱呼你?”
16號桌又拋出紙團,“一只聾,一只不聾。”
男人握拳抵住唇,隱忍喉嚨的笑聲,在后面回了一句,“抱歉,咖啡味的酥油茶好喝嗎?”
他折疊好,站起,要親自送,經理眼疾手快接過,“我送。”
梁遲徽挑眉梢,“也好。”
經理手發抖,交給何桑,她補了倆字,“好喝。”
掌心汗涔涔的,如同在水里洗過。
“多謝。”梁遲徽撕碎,丟在垃圾桶,“再煮一杯咖啡酥油茶。”
何桑憋著的氣終于吐出。
好險。
一步之差。
經理若是沒搶紙條,四目相視,何桑想象那幅場面,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她扒開蘆薈葉,又望向那邊,梁遲徽氣定神閑批文件,確實沒有察覺到她這桌的任何問題。
酥油茶的成品比泡茶迅速,他才批完一份,服務生端了茶碗上桌,他喝了一口,苦甜油,估計喝不慣,撂下了。
梁遲徽批閱第二份文件的工夫,兩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上樓了。
一胖一矮,挺有老板氣質,只是神色鬼鬼祟祟,弱化了那股財大氣粗的派頭,他們坐在3號桌的空位,“二公子,冀省不安全了,為什麼約在市中心?”
何桑利索拍照,又開啟手機錄音,擱在茶桌的左上角,朝向梁遲徽,抽出紙巾覆蓋在上面,簡單的隱蔽。
“這家茶樓的普洱王不錯,是市面少有的珍品了,嘗嘗嗎?”
“我哪有心思品茶啊!”矮個子六神無主的,“我做買賣賺了一輩子的錢,沒嫌過錢多...唯獨這回,真他媽燒手!”
梁遲徽面無表情叩擊茶盤,“不踏實?”
“太不踏實了,我們根本睡不著覺,窗外警笛...”
“有徹底讓你們踏實的地方。”他帶點笑容,“你們踏實了,外面也風平浪靜了。”
胖子大驚失色,“二公子,您...”
“你名下的華澤公司資金缺口巨大。一旦破產清算,欠銀行的錢,你無財產可執行,銀行沒辦法。可欠地下錢莊的錢,如果你賴賬,你的妻兒要遭殃了,錢莊追債的手段,你是知曉的。”
胖子匍匐在桌面,死死盯著梁遲徽,“二公子,當初講好的,我們——”
“我人脈廣,和地下錢莊也有交情,我談判應該可以一筆勾銷,錢莊的利息是人情債,有人情,一切好商量。”
梁遲徽笑容愈發大,“你們考慮。”
矮個子面如土色,癱在椅子上。
胖子鎮定許多,“我的公司已經開始破產流程了,我欠了地下錢莊四千多萬的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