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小心翼翼踩住一根木樁,整個人搖搖晃晃,劃水蕩。
竹筏淌過水流,起起伏伏,她纖弱,禁不住顛簸,在梁紀深眼里,每一下都驚心動魄。
“你橫著坐,扶住筏頭和筏尾。”他一貫鎮定,卻也含了微不可察的顫音。
“它歪...”
“左腿往回收。”
何桑一厘厘挪,挪到中途,船底一震,大魚游過,躍起,她四肢發僵,生怕竹筏漏了,余光隨著那條魚,“這魚能吃嗎?”
梁紀深落水之際,下意識舉起了手,手機完好無恙,他精準一拋,扔在竹筏上,何桑摁住。
她四周是粼粼的波浪,細碎的夕陽折射出銀光,籠罩她面龐,靈動的眉眼,稠白的肌膚,她是淡的,溫溫吞吞的,又極度的熱烈,仿佛一團炙烤的濃艷的火焰,在焚燃這里的一切。
梁紀深展開雙臂,接應她,“何桑。”
她滑不動了,鄉野間的葉子卷起勁風,水波開始變方向,又逆流,何桑越飄越遠,飄回原來。
“如果一個人有辦法解決廣和集團的所有問題,他要求我娶別的女人,你答應不答應。”
何桑知道他想聽什麼答案,故意氣他,“我答應啊。”
梁紀深太陽穴暴起一縷縷青筋,“何桑!”
第322章 兇狠
老楊和小劉在車里吃冰棍兒,揭過擋風玻璃,目睹這一幕,老楊按喇叭鳴笛,何桑赤著腳丫一溜小跑,躥上車,“楊叔,快開!”
老楊發動,調頭,駛向村口的土路。
何桑趴在車窗,朝后視鏡揮手,梁紀深褲子濕漉漉的,手臂撐住石板,矯健賁張的肌肉一鼓一縮的,利索爬上岸,雖然氣惱,也揮了下手。
老楊只覺莫名好笑,三公子難得如此狼狽,尋常人誰敢招惹他啊,權貴圈流傳著一句話:招惹梁家的三位公子,不如直接招惹梁延章,殺傷力小點。
“梁秘說您表面乖巧,其實骨子里淘氣,他果然是慧眼。”
何桑立馬端正坐姿,“大哥私下還說我壞話啊?”
“是夸您。”
她琢磨,“大哥都夸我什麼了?”
“夸您宜室宜家溫柔小意,愛耍小聰明,模樣又水靈又憨憨,笨的——”老楊戛然而止。
何桑垂眸,“轉告他,以后別夸了。”
車泊在老宅,芳姐鬼鬼祟祟蹲守玄關,“二公子在您的房間!”
“他回來多久了?”
“五點到家的。”芳姐心驚肉跳,“沒去書房辦公,也沒吃晚餐,一直等您。”
何桑不由慌了神,“露餡了?”
芳姐也拿不準,“二公子今天打了兩次電話,問您醒了嗎。我千方百計幫您圓場,但他是什麼道行,我是什麼道行,我哪里糊弄得了他!”
“我對付他。”何桑硬著頭皮上樓。
客房的落地臺燈調至最昏暗,貴妃榻的旁邊是一盞梨花形的燈芯,陰影深處,梁遲徽半躺半坐,春秋款的橄欖綠睡衣,白拖鞋,短發是剛洗過的清爽蓬松。
何桑躡手躡腳走過去,俯下身,觀察他的眼球。
一動不動。
真睡了。
“遲徽...”
他沒反應。
“二哥!”她拔高音量。
梁遲徽不聲不響,呼吸綿長,平穩。
何桑輕輕拉過毛毯蓋在他肚臍,又打開空調,24度。
一扭頭的工夫,男人突然睜開眼。
漆黑的眼眸勝過這一刻漆黑的夜。
像沒有邊際,一旦跌入其中,從此徹底幻滅。
何桑幾乎窒息,強烈的心虛導致她肺腑臟器在加速跳動,痙攣,她牢牢地鎖定住這張瞬間挨近的面容。
焦黃的燈泡罩了一層防刺眼的紗,光線更朦朧,窗外是清幽的月光,透入玻璃,柔柔瀉了一地。
對比之下,梁遲徽力道兇狠,焊死了一般,黏黏地攥住她手腕。
“去哪了。”
“我下午去長寧區了,在大哥的辦公室待了半天。”她手心滲出一層汗。
“做什麼。”
“老三4月份委托大哥調查廣和集團,大哥找我了解情況。”何桑端起酒杯,里面三分之一的紅酒,他似乎一口沒喝,她遞給梁遲徽,“白天上訪的居民太多,大哥沒騰出空,耽誤到現在。”
他根本不碰那杯酒,面目陰駭撇開頭。
何桑再度俯身,“是大哥的司機楊叔送我的,院子里有攝像頭,你去書房瞧瞧錄像?”
梁遲徽望向她。
凝望了好一會兒,他抄起軟塌上的手機,撥通梁璟的號。
那頭很快接聽。
“大哥,何桑給您添麻煩了。”
“無妨。”梁璟氣定神閑,“反正她不是嫁你也是嫁老三,自家弟媳談不上麻煩。”
“不知道她和大哥聊什麼了,聊到這麼晚。”
“她翻了我幾本書,看困了,在沙發上小憩,一覺醒來,天色黑了,我吩咐老楊送她回老宅。”
梁遲徽目光凜冽,一言不發。
“怎麼,你不信?”梁璟語氣不大好。
他笑了一聲,笑不達眼底,“大哥的話,我自然相信。”
“你還有事嗎。”
“打擾大哥休息了。”梁遲徽態度一如既往,恭謹,謙和。
梁璟掛斷電話,枕著椅背,頭暈腦漲的。
撒謊了。
自己從不撒謊的。
翁家的家訓:寧可真言傷人,不可假意欺人。
沒有所謂善意的謊言,欺詐就是欺詐。
他破戒了。
保姆收拾完廚房,正要關門睡覺,發現梁璟的書房沒熄燈,她穿著松垮的睡衣進屋,湊到他面前,“梁秘書長,喝奶不?”
梁璟一怔,后仰躲避,“喝什麼奶。”
“冰箱里有蜂蜜羊奶,是晉縣的羊場特供的,調制殺菌了,沒有羊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