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沒開燈,露臺擺著一盞小琉璃燈球,微醺的炭黃色。
男人逆光而立,不聲不響。
保姆問,“您吃宵夜嗎?”
“你退下吧。”他神色淡若無味,辨不明是喜是憂。
保姆關上傭人房的門。
“宵夜是蓮藕排骨湯,我煲的。”何桑上前一步,“你嘗嘗嗎?”
梁遲徽又注視了她好半晌,他乏了,揉著眉骨,“沏茶吧。”
“喝茶失眠,喝梨湯吧,蘇姐燉了梨湯,你抽煙,梨湯清肺。”何桑小心翼翼,總覺得他的脾氣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坐下,“你喝了嗎。”
“營養師不讓我吃梨,蒸了蘋果,蒸熟很甜。”
梁遲徽摘掉領帶,纏繞在小臂,他襯衫袖卷到手肘,小臂光裸,酒紅色領帶和白皙的皮膚色彩對比鮮明,光線越晦暗,越是性張力的味道。
“我稍后加班,喝茶提神。”
何桑乖巧去廚房泡茶,梁遲徽目光定格在地板的一團陰影,是燈罩的形狀。
他眼底是幽深無盡的漆黑,翻涌著駭浪。
何桑端了茶杯返回客廳,影子緩緩覆蓋在陰影上。
一團大的,吞噬了一團小的。
胸腔震蕩的憤怒在這一刻也吞噬了梁遲徽的理智。
他接過杯子的一霎,順勢捏住何桑手腕。
何桑雖然圓潤了許多,終歸底子太薄,太瘦,骨骼又小,捏上去細細軟軟,好似要折斷。
這樣無辜,無害,孱弱的女人。
把他這艘船活生生鉆出一個洞。
梁遲徽掌心落在她臉上,霸道包裹住,指腹摩挲著她眼尾,他指溫是深夜的涼意。
那一絲涼意漸漸變成了寒意。
寒到骨頭里。
何桑不禁一激靈。
“遲徽——”
她話音盤旋在舌尖,沒來得及講完整,一巴掌劃過臉蛋。
男人動作幅度大,力道卻是輕輕的,以致于她恍惚了,分不清是一巴掌,還是他手滑。
她捂住左臉,又一遍喚他名字,“遲徽。”
“你一共出賣了我三次,我不回家,不見你,但我碰過你一根手指頭嗎?我罵過你一個字嗎?”男人面目冷漠,沒有感情,沒有語氣,像一具在冰天雪地里剛解凍完的機器。
何桑明白了,他不是手滑,真是一巴掌。
他不舍打太狠,克制著搧了她。
梁遲徽的搏斗功夫并不遜色在一線磨礪過的梁紀深,他連一分力也沒用。否則哪怕他的一分力,足夠搧趴下她,搧出血。
第403章 有十分的好,給你十一分
梁遲徽的眼神鋒利如劍,一厘厘剜割她,“打得疼嗎。”
何桑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竄出。
“不疼...”
梁遲徽盯著她,“為什麼不疼。”
她深吸氣,“你沒用力。”
“我為什麼不用力。”
何桑面頰越來越蒼白。
“怎麼不回答了?”梁遲徽狠狠拖過何桑,拖到自己面前,擱在桌角的茶杯墜落在地,粉碎聲響徹客廳。
“你太聰明了,你把這份聰明拿來對付我。”他胸口硬邦邦的,一下下在漲,“我收斂了所有的欲望,奸詐,尊重你,適應你,你在背后刺了我一刀又一刀。”
梁遲徽看了一眼茶幾上的蚵仔煎,何桑吃了三分之一,她并不愛吃海鮮的腥味,她是不得不在保姆的監視下裝裝樣子。否則林太太大費周章送來,她卻不吃,豈不是露餡了。
她知道一定會東窗事發,故意留下一部分,林太太作為傳話人,一則證明何桑什麼也沒說,只說了吃什麼;二則證明老三去鹽湖確實為了買蚵仔煎,親自交給林太太的,恰好佟二在鹽湖,順手抓了他而已。
從頭到尾林太太是蒙在鼓里的棋子,林家頗有威望,林總又不是梁遲徽的下屬,雙方是金融圈的同行,區區的無心之失不值得交惡,梁遲徽實在沒有立場責備林太太。
這一局,何桑是蛇打七寸,狐貍尾巴藏得嚴嚴實實,梁遲徽只有猜測,沒有證據,無從發泄。
其實梁遲徽也注意到那家店鋪了,在韓餐店的斜對面,藍布招牌寫著「老閩南蚵仔煎」。
畢竟佟二在韓餐店,梁遲徽多多少少會警惕四周的環境。
“梁太太多麼細心。”他時隔數日,又稱呼她梁太太了,“你和老三果然默契,玩了一招聲東擊西,林太太被你利用得團團轉,現在都沒醒悟。”
何桑不敢同他對視。
“一天有八萬六千四百秒,梁太太可曾有一秒是真心待在我身邊?你無時無刻盤算著怎樣復仇,瓦解我,是嗎。”
“先生!”保姆聽到動靜跑出房間,一地的碎瓷片,梁遲徽的長褲也濺濕了,滴滴答答流水,這一幕嚇住了她,“何小姐懷著孕,您加班,她等了您一晚上呢,多關心您啊,即便她做錯什麼——”
何桑啜泣著,梁遲徽抬起她的腦袋,她低下,他索性掐住臉蛋,不許她躲。
“得意嗎?我這麼厲害,誰也算計不了我。唯獨你次次算計成功,趙凱和顧江海很指望你吧,他們無須大動干戈,只安插一個女人,我梁遲徽的一世英名,戰無不勝,都化為泡影了。”
她的一滴淚淌過梁遲徽手背,滑入衣袖,綿綿的水痕扎得他心口一揪。
保姆小心翼翼蹲下撿瓷片。
“你下去。”梁遲徽吩咐著保姆,目光一直鎖定何桑,不肯移開。
“我收拾了吧,萬一割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