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還有未融化的積雪,寒風呼嘯。
看見沈瑜和南北一起被綁在懸崖邊上,我便知道,我與她之間那根一直崩緊的弦,終于斷了。
那道選擇題,是我此生做過的最艱難的抉擇。
她們得到了說話的自由,沈瑜卻是一聲不吭,只有南北在一個勁兒地求我,求我帶她走。
那一刻,我確實極其糾結,我并不想讓她們任何一個人死。如果硬要有一個人死,來贖這場罪過,我寧愿死的那個人是我。
死有很多種,掉崖這種死法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一種。更何況人是南北,前有南溪,我不能讓她步她的后塵。
于江楓而言,他剛剛失去了親人,我無法判定一個剛剛失去親人的人有沒有理智。但我有理由相信,他不會要了沈瑜的命。
然而南北,我不敢賭。
南北一直不停地在求我,她不想死,她不想跟姐姐一樣死。在不停地擾亂著我的心思,可沈瑜一直沉默不語的樣子早已令我心亂如麻。
我知道,做下那個選擇,她會傷心,會絕望,可那是我唯一能做的選擇。
從我做下選擇,到帶著南北離開,沈瑜一直不肯抬頭看我一眼。
我知道,她有多平靜,就有多絕望。
許多年以后,我放下一切包袱,已不再是薛度云,我與沈瑜的四口之家就是我的全部。那時候我也經常回想起這一次選擇,我想就算換作其他任何人,這都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因為這道題無論怎樣選擇都是錯的,都會被埋怨,被恨,被唾罵。
但于我而言,這或許是我與沈瑜之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我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情緒,看了一眼表,耿老大交易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拿出手機想聯系一下老楊,才發現手機沒電了。
我不能再耽擱下去,于是我帶著南北下了山。因為趕時間,所以我開得特別快。
其實也不止是因為趕時間,還因為對自己的那股恨意,恨自己傷害了最在乎的人。
南北嚇得哇哇大叫,“度云哥,你,慢點,慢點。”
我速度不減,一路狂奔。
這座山在城西,而耿老大交易的農家樂在城東,完全相反的方向。
“是你求我帶你走的,所以我要去地獄你也得跟著。”
我專注地盯著前方的夜色,捏緊方向盤,沉沉地說。
南北戰戰兢兢地說,“度云哥,你怎麼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沒有再說話。
我想,如果能生,誰也不愿意死。
走到市中心,我把車停靠在路邊。
“下車。”我打開了車鎖。
南北驚魂不定,慌慌張張地趕緊下了車。
“度云哥,你,你要去哪兒?”
南北站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沒回答,也沒再多看她一眼,啟動車子,一路沖向目的地。
快到農家樂的時候,不遠處一個女人搖搖晃晃地朝我的方向走來。
等一走近,她突然撲我車上,吐了起來。
我搖下車窗,冷空氣席卷而來,帶來一陣嘔吐物的腐臭氣息。
“別去,有詐!”
女人低低地說完這句,便歉意地提高聲音,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吐你車上了,洗車錢……我出。”
說著女人伸手進兜里,摸了幾張一百出來。
她手搭在車窗上,手指一松,錢飛進了我的車里。
她緩緩退了幾步,我打消了下車的念頭,啟動車子迅速離開了現場。
“那冬,這怎麼了?跟楓哥兩個吵架了?一個人喝得這麼醉?”
后視鏡里,一個男人走向那冬,一只手將站立不穩的那冬扶住。
“別,你別跟我提他。”那冬醉熏熏地擺著手。
那人笑了,“看來真是吵架了啊,趕緊進去吧,別在這兒外面吹冷風了,病了楓哥可會心疼的。”
我很快遠離了現場,他們也變成了后視鏡里兩團越來越小的影子。
進入城區以后,我找了個方便的位置把車停在路邊,打開車窗一根接一根的吸煙。
雖然城內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可我卻覺得今晚格外冷,仿佛是這個冬天最冷的一天。
一盒煙都抽光的時候,副駕駛的門被打開,老楊坐了進來,帶來一股濕冷的氣息。
老楊低聲說,“今天他們一幫人確實在農家樂。但是他們沒有交易,耿老大臨時改成了純聚餐,看來他已經開始懷疑孤鷹了,這一次應該是他故意遞出來的假消息來試探孤鷹的。”
所以為了這個假消息,我把我最愛的人扔在了山頂上。
這一刻,我突然想到在我做下選擇的那一刻,沈瑜那個極度平靜的表情,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靜。
想到這,我的心就揪作了一團,無以言說的傷痛在我的心口蔓延著。
我頹廢地低下頭,緩緩將額頭靠在方向盤上。
老楊繼續說,“孤鷹應該并不知道他們改了計劃,那冬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通知我們了。今天晚上他們包場,所以除了他們的人,沒有別人。耿老大是個多疑的人,每一個進去的陌生人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巧的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在里面做廚子,我進去的時候那親戚看到了我,主動跟我打招呼,也算是幫我打了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