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家宴后,許秀春果真被禁足在了自己院中,她走動不得便沖下人撒氣,把下人磋磨得叫苦不迭。
王氏也很快請來了西席和教習嬤嬤,許秀春的腦殼裝不進二兩墨水,更聽不得文縐縐的話,屢屢頂撞把兩人氣得不輕。
她出不去,劉氏母女卻坐不住了。
許秀梅苦等多日都等不到自己妹妹來接她們去看看謝家,心急火燎的,便慫恿劉氏去文國公府叫門。
劉氏心知自己女兒是假小姐,本就心虛,自然不敢上門。
可耐不住許秀梅各種誘哄,什麼二妹雖然是假的,可母親救了他們公府小姐是真的就是對他們有恩,什麼母親養了二妹十多年,去看看養女也是應該的,上門是客,國公府怎麼也會送些東西給她們等等。
劉氏聽著聽著就動了心,把許福和丫頭托給鄰居照看,帶著大女兒上國公府去了。
待看到玉麟街那一整條街都是國公府的,母女倆眼睛都饞紅了。
劉氏走上前對守門的陪著笑臉道:“這位爺,我找我的養女。”
門房看她一眼,指了指西邊:“下人都是走后門的,你到那邊去問吧。”
許秀梅氣道:“我們找謝三小姐!我們是謝三小姐的養母和姐姐!”
門房叫這丑不拉幾的黑臉妞惡心到了,一臉不適地揮手趕人。
劉氏母女卻像從前在村里那樣,大呼小叫地喊起許秀春來。
門房也惱了,推了一把,罵道:“什麼玩意兒也敢來國公府胡亂攀扯,再不走小心我叫人把你們打出去!”
劉氏氣極,一不做二不休賴在地上撒氣潑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辛苦苦幫你們把女兒養到這麼大,現在女兒還你們了,卻看都不讓我看一眼,真是造孽啊!
“女兒是你們的,卻是我養大的哇!這麼大的人家,都是一群白眼狼嗎……”
許秀梅也跟著哇哇大哭,嘴里叨叨地說著從小到大她們家對國公府的小姐有多好多好,如今他們卻翻臉不認人了。
圍觀看笑話的越來越多,議論聲嗡嗡作響,都在說著文國公小姐被一個鄉婦養大的事。
這事原本謝府打算掩住,對外都說三姑娘在莊子上休養才接回來,被劉氏這一鬧,什麼都掀開了。
陸昌和許澄寧聽得有些不明白。
農婦家即便窮困,可也是正經人家,親女兒既不是淪落風塵,丟失的事有什麼好遮掩的。
李少威倒是懂。他雖是一介布衣,祖上卻是當過官的,便解釋道: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若是傳出家中曾丟了一位小姐的事來,外人多要猜忌這家子是非多,好人家的女兒不愿意嫁過去,兒郎也不愿意有這樣一個岳家。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這個道理了。”
他頓了頓,又說:“況且,士農工商,農戶再是本分,在世家勛貴眼里,終究低人一等,那樣人家養大的女兒,德行教養總是不及大家閨秀的。想來,國公府也是怕這個女兒找不到好的人家。”
這世道對女子總是更苛刻些。
寒門男兒尚可通過科舉、舉薦,或者在為農、為工、為商中成為佼佼者,而得到世人敬仰。
而身為女子,仿佛出身就注定了一切,若沒有一個好的出身,除非嫁得一個出色的夫婿,或生了一個出息的兒子,否則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許澄寧心知,即便自己再反感痛恨這世道強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也得托庇在男兒的身份下才能伸展開手腳。
母親對她凌虐折辱無數,唯獨拿她假作男兒這件事,救了她一生。
第22章 爭執
這廂門房見事兒鬧大了,趕緊去稟告了國公夫人。
王氏正在屋里看賬本,一聽,思索片刻,也覺得不好對人太刻薄,便讓請進來。
劉氏和許秀梅一進門,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國公府里果真樣樣是寶,那屋瓦樓閣、那花瓶寶鑒,還有仆婢身上的綾羅綢緞,哪樣不是錢?
劉氏這輩子對錢最大的見識就是有間漂亮的大房子,有吃有穿有幾十畝良田,米面不愁,哪里想過還有滿眼金銀的日子。心里殘留的幾分心虛頓時煙消云散。
許秀梅又何嘗不是酸溜溜的。一想到她要住在租來的破舊瓦房里,一母同胞的妹妹卻養尊處優穿金戴銀,要什麼有什麼,心里那股子酸意又咕嚕嚕地上了頭。
她們在廳堂坐了一會兒,王氏就被婢女簇擁著過來了。
“二位便是琇兒的養母和姐姐吧?”她溫和道。
許秀梅盯著面前的美貌婦人看直了眼。
這就是那個跟她母親差不多年紀的國公夫人?
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臉上一絲皺紋都沒有,保養得宜。
她身上穿的是什麼料子,戴的是什麼首飾,許秀梅說不出來,但就是好看,好看極了!
劉氏也是愣了好一會兒,才訕訕地笑:“是,是,我是阿春的養母……我、我帶孩子來京城也快一個月了,阿梅也想妹妹,就過來看看阿春。”
王氏心里感激劉氏救了自己的女兒,但礙于不能聲張,便不曾當面致謝,此刻便微笑道:“原是我該謝謝你們,若不是許家收養了琇兒,只怕我的女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