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師娘笑彎了眼:“定是你待他好,他才一直記著你。小南是個識好歹的孩子,你待他有一點好,他就回你十分。如今他出息了,你也嫁給了他,從前的苦楚都過去了,往后呀,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女人吶,命都苦,要麼先苦,要麼后苦,有的是貧賤的苦,有的是榮華富貴才會受的苦,誰都是一樣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若遇不上一個好郎君,寧可終生不嫁,也別讓人禍害了自己。”
見李茹盯著自己看,邢師娘笑著解釋道:“是我一個手帕交,年輕時聽了男人的花言巧語,不肯聽我的勸,輕易許了終生,后來那人卻轉頭攀上了個莊頭家的閨女。”
“心灰意冷之后,又嫁給一個鰥夫做續弦,替人養了一群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任勞任怨,任打任罵,才三十歲,人就沒了。”
邢師娘語調平平,臉上卻沒有笑,看李茹一臉驚惶,忙又笑道:
“哎,我話沒說完呢——這說的是嫁不得良人的,情愿不嫁;可若是遇到了良人,便是豁出一切也要嫁!有一個好的夫君,這輩子就會好啦。”
“你別看我那老頭子,整日板著臉,滿身酸腐氣,可他待我好。當年,我陪他一路考到京師,中了進士,他沒想過要棄了胸無點墨的糟糠之妻,也沒想過三妻四妾。
“我們還是像原來一樣,我做飯,他給我燒洗澡水;我小日子到了,他給我煮紅糖姜茶;每次出門,都會帶點我愛吃的零嘴回來。”
邢師娘臉龐圓潤,嘴角帶笑,眼角臉上雖早有歲月的痕跡,卻是慈愛溫柔,一看就是生活得極安逸幸福的人。
“人吶,日子過得好不好,不是看有沒有仆婢伺候,用不用勞累干活,銀子花不花得完,家里門第高不高,而是日子有盼頭,夫妻兩不疑,家宅安康,這便足夠了。”
李茹十分動容:“夫子待師娘真好!”
邢師娘像個小女孩一般呵呵笑,然后道:“傻孩子,小南待你難道不是?他呀,跟老頭子一個樣兒,都是心眼兒純的人。”
“小南還好些,他頭腦聰明,沒有老頭子的迂腐氣,你只要記得,夫妻同甘苦共富貴,有什麼事一塊兒承擔,也千萬別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往后啊,有的是你享福的時候。”
娘兒倆一邊說話,一邊把飯做得了,一一擺在了飯桌上,然后邢師娘進屋把還在喋喋不休的老頭子給拎了出來。
“吃飯了!還在叨叨!”
邢夫子好脾氣地呵呵笑,拉許澄寧坐自己旁邊。
午飯很家常,蒜蓉白菜、蔥拌豆腐、蘑菇雞丁、豆角炒肉絲,一大海碗粟米粥,一盤子白餅,并一小碟辣腌菜。
邢師娘手腳麻利地給每人盛了一碗粟米粥,然后從雞丁里翻了翻,夾出一只不大不小的雞腿來,放到了李茹碗里。
“阿茹是新婦,初來乍到,合該多吃些!”
李茹臉紅,小聲地謝過師娘。
念及李茹長這麼大第一次真正走出小山村,許澄寧吃過飯帶她出去逛府城的街道。
只要是買得起的小玩意,許澄寧都給買,買不起的,許澄寧就給講,小到蔥花餅子怎麼烙大到城墻怎麼建造,許澄寧都能一一娓娓道來。
李茹臉上掛滿了笑:“跟南哥哥出來一趟,好像連人都變聰明了。”
許澄寧笑道:“阿茹本來就不笨,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以后看得多了,你就會懂了。”
忽然,官差押著囚車自路另一頭而來。
“讓一讓讓一讓!人犯游街了!”
街道中間讓出一條道,一架囚車轱轆轆走過來,無數爛菜葉子砸向車里的人,那人披頭散發,青黃皮膚,仰著頭,眼睛瞪得仿佛要裂開,蒼白的手抓住囚車的木條青筋畢露。
許澄寧定定地看著,聽見身邊有人道:“這個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不知道拐了多少好人家的兒女!老天有眼!總算把他給抓了!”
“這種人活該下十八層地獄!讓他下輩子連只豬都當不成!”
許澄寧笑笑,跟上了囚車。
牢房里陰暗無光,牢犯散發著帶熱氣的臭味,嗷嗷地哼叫著。
許澄寧走到一間牢房前,叫了一聲:
“黃忠明。”
第68章 黃忠明
里面的人望過來,看向她的神情有些呆滯,有些疑惑。
“不記得我了呀。”
“七年前,岐山村,許南。”許澄寧蹲下來,歪著頭對他一笑,“想起來了吧?”
黃忠明睜大了眼。
“你是不是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敗露?沒想到吧,要不是你七年前對我做了這麼件事,惹毛了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坐牢。”
“這七年里,我想了一百種一千種弄死你的辦法,可惜你命不長了,沒法在你身上用完。”
黃忠明發瘋般伸手撓過來,忽而一陣抽搐從他的心口處擴散到四肢百骸,整個人呈現出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十根手指頭不受控制地卷著,轉而捏住了自己的脖子,用力收緊,整張臉都青紫起來。
許澄寧看他半是瘋癲半是痛苦半是陶醉的模樣,歪了歪頭。
“聽說你的酒樓開得很不錯,樓里的酒菜人們吃過一回就想吃第二回 第三回,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