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順王對自己的斤兩毫不自知,理所當然道:“書是書,姑娘是姑娘,我不愛讀書愛姑娘,有什麼不對?”
大家都笑了,嘉康帝笑罵了他幾句,把他攆回坐席里去。
“轉眼間,你們都大了,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子又娶妻,時間過得真是太快啦。”
嘉康帝眉目慈祥。
“想當年,你們都還是孩子,一家人常常坐在一處,吟詩作對,作得好的,賞賜文房四寶,作得不好的,罰抄書,小打小鬧,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啦。”
壽王道:“父皇何出此言,孩兒們都在此,您想看孩兒們寫詩,孩兒們這就可以寫來。”
嘉康帝開懷笑了兩聲:“好!海盛,去御書房,把龍案上的畫軸拿來。”
“你們就以此畫為題,作一首詩,作得好的,朕有重賞!”
海公公親自取了畫來,依嘉康帝所言,展開了畫軸。
畫的是鳥瞰京都圖,用蒼勁雄渾的筆墨鋪繪了一幅盛京山河景,氣勢磅礴,團團的云霧描繪的仿佛是胸中那股君臨天下的氣魄,觀者無不由心生出萬丈豪邁之情。
許澄寧看著那張圖,快速在心里過了一遍整座皇城的方位,最終確定,這幅畫的視角,是玉龍闕,只有帝王才可以登上的地方。
嘉康帝此舉,是想試探幾個兒子的野心了?
許澄寧的心怦怦跳,身側的手緊張地攥了起來。
她悄悄去看秦弗,秦弗正坐得筆直,提筆蘸墨,落筆那一瞬間,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抬眼直直看過來。
兩道視線交匯那一剎那,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澄寧心里莫名安定了下來。
第120章 試藥
一刻鐘的工夫,所有人都寫完了。
海公公一個個收起來,交給嘉康帝。
嘉康帝面容和煦地一張張看過,點出幾個文采斐然的小輩的詩作贊不絕口,眼皮下冷淡的目光卻落在了端王、壽王、寧王的紙張上。
端王,一如既往的平庸而不自知。
寧王,一如既往的志大才疏。
壽王……
本是最霸氣的壽王,卻一改往日威風,將詩作的重點放在歌頌嘉康帝治國有道、海晏河清上,字里行間皆是滿滿的崇拜與仰慕。
三個兒子里,屬這個心思最縝密。
嘉康帝不露形色,把秦弗那一張拿到最上面。
秦弗所寫,是另一種新穎的角度,不寫帝王將相,不寫黎民蒼生,只借用滄海桑田的典故,描繪了遠處的山河壯麗,與近處的樓閣林立,點出世事無常、惜取眼前的道理。
嗯……
居然很務實?
不過他這個孫子做事一貫雷厲風行,精準到位,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務實的。
野心肯定有,但不至于大到想越過他這個皇祖父來。
恰跟他的父親有點彼此牽制。
許澄寧看陰陰晴晴在嘉康帝蒼老的眉目下一閃而過,不知他是否打算大做文章,正想著,突然見嘉康帝的手往心口一揪,整個人痛苦地往后倒去。
“父皇!”
“皇祖父!”
嘉康帝像被抽干了血,臉刷的一下變得紙似的蒼白,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海公公尖聲大喊:“傳太醫!”
端王與壽王合力,將嘉康帝扶到后殿。
嘉康帝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像被抽走了壽元,行將就木。
順王拉著許澄寧哇哇地哭。
“父皇怎麼了?怎麼突然生病了?不會很重吧?為什麼臉那麼白呀?”
他哭得稀里嘩啦,許澄寧只能摸著他的頭小小聲聲地安慰。
幾個王爺喂水的喂水,拍背的拍背,臉上莫不是擔憂惆悵,但心里卻是另一派光景。
萬一嘉康帝現在就駕崩,他們該怎麼迅速控制內廷,搶先拿到繼位詔書?又該怎麼應對宮外的一干勢力黨羽?
太醫給嘉康帝針灸了半晌,他臉色終于好看了點,半瞇著眼躺著,眼珠子在垂老的眼皮子底下來回瞅自己幾個兒子。
海公公捧了托盤過來,上面一金碗,一黑檀木錦盒,金碗里是一汪黑色的湯藥,錦盒里是一顆紅色的丹丸。
嘉康帝看著藥奉到自己跟前,忽然道:“朕此藥,調配困難,藥性多一分傷身,少一分害體,每次服用,都得有一身強體壯之人親身試藥。
“你們,有誰,愿意為朕試藥?”
寢殿里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的人,一個個的,像被點了穴一樣,動都沒敢動一下。
嘉康帝掃過一張張面孔,他年已老,耳目昏聵多年,此刻卻頓覺耳聰目明。
他能看到他的兒孫們額角冒出細小的汗珠,能看到他們僵硬的手腳有輕微的顫抖,步搖流蘇晃眼撞擊刺目刺耳,這一切都在他跟前無限放大了。
“身體康健之人服用了,體內如有烈火灼燒,五臟六腑有暴血僨張之感,才說明藥有成效。
“有誰,愿意,為朕試藥?”
他病了,說話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卻像千鈞之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安王率先頂不住帝王的威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安王妃和他兩個兒子兒媳也跪了下來。
“兒臣、兒臣非不愿為父皇盡孝,只是,兒臣身體并不康健,怕試錯了藥效,害了父皇啊!”
安王是酒色之徒,府上姬妾成群,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的兒子隨了他,腳步虛浮、雙目臃腫無神,一看就是內里空空的虛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