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掌管訟獄多年,想必也曾遇到過女子苦心扶持丈夫多年卻慘遭下堂的案子,這些婦人倒是三從四德樣樣規矩了,可最終夫家拋棄,娘家也以她名聲不佳放棄了她,孤苦無依,難道她還不能養活自己了嗎?
“大人所見的還是少數,您可知世間有更多凄苦的女子,因為世俗偏見不敢聲張報案,只能忍著世人的白眼拋頭露面,勉強維持生計。她們又何錯之有?”
陶問清不說話了。
“這便是燕先生跟我講的,人變一世,天變一時。”許澄寧道,“我知道大人看不慣燕先生思想跳脫,甚至覺得他離經叛道。您的文章我都讀過,也承認無規矩不成方圓,世間倫理規則確實不可少,可一旦生搬硬套,便會滋生諸多惡果,苦了百姓,也苦了父母官。”
陶問清本來是想問責她的,誰知現在反而是自己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拉著臉:“你說你先生說得對,那你再說說,你先生為何不出山?消極避世,難道不是辱沒了大丈夫之名?”
“先生說了,經國濟世,也要看時機,不是他的時代,就算他出山,也創造不了價值,出來做甚?不如就潛心治學,積淀自己的才學本事。”
聽她這麼說,陶問清倒是對燕竹生稍改觀了一些,神色緩和下來。
“這麼說,你也跟燕大儒一樣,也在等時機?”
許澄寧道:“不一樣,我是真的沒有大志向。”
陶問清臉又黑了。
“那你考什麼狀元!讀了那麼多書怎會沒有大志向?朝廷要選的都是一心為國為民的人才,你沒有志向瞎湊什麼熱鬧!”
許澄寧的腦袋都快被戳破了,一天的差事挨了半天的訓,真是失算,她不該這麼坦誠氣人的。
走出御史臺,她晃了晃頭,打算回去,卻見迎面跑來一人,沖她大聲喊道:“狀元郎!快去看看你家的鋪子吧!有麻煩啦!”
許澄寧心里一驚,急匆匆趕到新盤下的鋪面處。
鋪面不大,有賴家一大家子的勞力,兩天便全安置好了,現在已經做起了生意。
許澄寧趕到的時候,看見李茹三個鵪鶉一樣杵著,戰戰兢兢,而寧王世子和鄭功啟坐在新買的椅凳上,十分囂張。
“見過寧王世子和鄭指揮使,不知二位蒞臨鄙店,有何貴干?”
寧王世子正斜倚著茶幾,兩腿疊放伸展,矜貴地搖著扇子,他略一點頭,鄭功啟便站了起來,威風赫赫走向許澄寧。
“許澄寧!昨兒世子的侍妾吃了你家的東西,以致上吐下瀉,生命垂危。本官看你是想掙錢想瘋了,這等用料不干凈的腌臜吃食也敢對外售賣!”
鄭功啟如今穿上了跟謝容鈺之前一樣的玄色勁裝,頭戴高帽,腰配寶劍,要是沒有謝容鈺做對比倒也還人模狗樣。
但有謝容鈺珠玉在前,鄭功啟人沒他高,肩背沒他精壯,倒是腰粗了一圈,簡直不堪入目。
許澄寧摸了摸自己看疼的眼,轉頭發現外面里三圈外三圈圍滿了人,都在對她們指指點點。換了新地方,新客人也多了許多,并不能像老顧客一樣信任她們。
“奸商濫賣,居心不良,本官這就查封了你這家黑店,害人的通通抓起來全部坐牢!至于你……”
他輕蔑一笑,“堂堂狀元,利用自己的名聲賺不義之財,本官要上報朝廷,革除你的進士功名!”
百姓們被他的話煽動,紛紛議論起來。
“這家店是狀元娘子開的,本來我還想多來光顧,讓我家孩子沾沾文曲星的才氣,沒想到居然是黑店!幸虧我還沒買!”
“太可惡了,怎麼能騙老百姓的錢呢!”
罵聲喧囂起來,寧王世子勾起了唇角,站起走過來,合起的紙扇往她肩頭一抵。
“你害了孤的侍妾,該當何罪?”
李茹眼睛紅通通的,扯了扯許澄寧的衣袖,小聲道:“南哥哥,我們沒有……”
許澄寧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來。”
其實,早在李茹剛擺攤做生意之初,她就提醒過她們,凡是與鄭家有任何牽扯的人來,都不許賣給他們。
說是這麼說,但買客身份無法甄別,這種事根本防不勝防。
許澄寧撣了撣衣襟,問道:“敢問世子殿下,昨兒來為夫人買點心的是哪位?”
寧王世子看她還在垂死掙扎,冷笑揮手,一個仆從便垂手走上了前。
許澄寧含笑問寧王世子:“縱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到了公堂也有辯解的機會,世子不介意我問他幾句話吧?”
“諒你也耍不了花樣!”
寧王世子冷哼,一揮手,便轉身坐下。
第217章 我不想你被欺負
許澄寧問那名仆從道:“昨兒是你來買的?”
“正是。”
“點心到你手中之后,途中可有經他人之手?”
“不曾,我直接拿給了夫人。”
“點心確定是她們三人之一拿給你的?”
“就是她,紅衣服的。”
李茹臉色煞白。
許澄寧繼續問:“你可有說明你的身份?”
“不曾。”
鄭功啟陰惻惻道:“證據確鑿,你還想狡辯!”
許澄寧很淡定:“不急,容我再問兩句。”
“這點心,是只有夫人一人吃了?還是旁人也吃了?”
“只有夫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