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匡懷看了一夜案子的卷宗,眉頭深鎖,抬起頭揉了揉眉心。
“各自說一說自己的看法吧。”
他站了起來,分析道:“依你們所說,剩子所見,闖入于府的是一群人,我以為應該是強盜入府,目的是洗劫財物。破案的關鍵,就在這批贓物上。只要找到贓物,便能水落石出。”
方野道:“大人所言甚是,可兇手為何要費那麼大勁錘爛尸首?”
這個郭匡懷也答不出。
“你有什麼發現?”
方野撓了撓頭,說沒有。他不經意看了一眼許澄寧,伸過頭咦了一聲。
“你怎麼看的都是賬冊?”
許澄寧支著下巴:“有個猜測,要驗證一下。”
郭匡懷打心里并不認為許澄寧能查出什麼,她雖然有才華,但學業是學業,探案是探案,二者并不相通。
不過新人總是要培養的,他道:“你來說說吧。”
許澄寧放下賬冊,盯著那一點如豆燈火,緩緩道:“我便從于家的背景說起吧。”
“據查訪得知,于家祖籍在鯤州,以燒瓷起家,掙下家業后,五年前舉家遷徙到此,至此深居簡出,當起了渝縣的小富戶。我查了一下他家的產業,多是些茶樓酒館香燭筆墨等無需遠銷外地的小生意。
“于家老爺有兩子一女,長子今年二十一,次女十六,俱是宜婚嫁的年紀,但于家卻遲遲沒有相看張羅,只有今年請冰人過府一遭,想給長子尋一身世低微、家中人口簡單的女子為妻。
“于家共奴仆十一人,案發至今無一人有親屬前來報案申冤,可以推測這些奴仆都是無親友在世的孤寡之人。
“種種跡象都表明,于家隱于市、不愿與外界之人有不必要交游的決心,絲毫不像商賈該有的行徑。
此為疑點一。”
郭匡懷與方野一直在案件本身、作案現場中尋找蛛絲馬跡,沒有想過跳出案件去尋找真相,聞言十分驚詫于許澄寧的機敏。
許澄寧繼續道:“疑點二,在于兇手殺人的手段。于家共主子六人,奴仆十一人。死去的六位主子,皆是胸口著地背朝上,被錘擊最嚴重的部位,正是背部。
“他們應先是被殺,再被錘爛尸首,此舉目的大抵不在折磨,而在銷毀尸身上的某些印記。這個印記,就在他們背上。刀割火燎容易引人懷疑,索性,他們便把整個身子毀掉。”
方野問道:“那他們為何不一把火燒了尸體?”
“火燒容易驚動外人,他們還需要時間轉移于宅的金銀珠寶。只要于家人死得悄無聲息,他們便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攜財逃離。”
許澄寧輕輕往后伸了個腰。
“把這兩點聯系起來,真相便有跡可循:于家本與兇手是一個幫派的人,后來于家金盆洗手,與幫派結怨,舉家逃離。為躲尋仇,他們大隱隱于市,一躲便是五年,不想還是沒躲過。加入幫派之人背后都有一個印記,這個印記會讓官府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所以兇手進行了毀尸。”
“想想,鯤州、背部印記、與官府作對,”許澄寧閉眼,“這幾點連起來,我便聯想到了一伙人。”
“什麼人?”郭匡懷急切地問。
“完明教。”
第226章 完明教
郭匡懷和方野倒吸一口涼氣。
完明教是民間邪教,流行于東南的窮苦人民之中,奉行“眾生平等”,旨在引領教徒積極向上,不因身份妄自菲薄。
此教已經存續了不短的歷史,其最初的教義目的其實是好的,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教主的代代更迭,已經走向了一個極端。
如今的完明教不思自立自強,而是仇視官員,仇視朝廷,仇視任何社會地位凌駕于自己之上的人。他們組織起來,時不時騷擾地方人民,燒殺搶掠,手段極其殘忍。
曾經天下割據動蕩之時,完明教還建立過政權,給祖皇帝一統天下帶來了很多麻煩。
這麼多年,朝廷已經清剿了數回,完明教逐漸銷聲匿跡,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偶爾出現,規模都不大,翻不起什麼水花。
完明教教徒十分容易辨認,凡是完明教教徒,無論男女老少,后背都有一個刺目的太陽圖案,中間一只眼睛。這個刺青會伴隨教徒終生,去皮還可再生。
“鯤州……”郭匡懷喃喃。
完明教最近一次騷動,便是數年前的鯤州一帶。
他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驚得一拳敲在桌子上。
“若當真是完明教,此事定要上報朝廷!”
完明教是朝廷的心頭之患,勢必要一網打盡。
許澄寧道:“僅是猜測,還不能完全確認。”
郭匡懷一錘定音:“明日,我們再去于宅一趟!”
除了家具和一些不值錢的東西還在,于宅現在可稱得上家徒四壁。
有了許澄寧的推斷打底,探查的指向變得清晰,原本沒注意到的一些細枝末節浮現了出來。
“沒有祠堂沒有牌位,連商賈素愛供奉的范蠡像、關公像都沒有,極有可能信奉別的神祇。”
郭匡懷和方野對著屋內陳擺做著記錄與分析,許澄寧則用手比劃出一個七歲以下孩童的身高,繞著墻根一點一點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