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雁君!這杯我們敬你!”
形容體貌各異的書生紛紛站起,朝主位之人舉起酒盞。
“不敢當不敢當!”
韋良義也站起來,回敬了一杯。
冷酒入喉,書生意氣也從腹腔之中,一放而出。
“子雁君,我們都是來自各地的白身書生,至今躊躇不得志。一山更比一山高,無人賞識我們便也罷了,怎的連子雁君如此八斗之才都被打壓?”
韋良義回味著酒中的苦味,嘆出一口郁氣。
“良義一無顯赫出身,二無出眾的樣貌,世間伯樂不常有,買櫝還珠之人則比比皆是。我是讀書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
眾人贊道:“子雁君好風骨!”
當中一個吊梢眼的書生,衣著上明顯比其他人光鮮一些,他主動開口問道:“愚兄聽聞子雁君本是國子監為數不多的寒門子之一,本來前途大好,卻被人打壓得不能出頭,莫不是也與之有關?”
所有人都望過去,等著他給一個答復。
韋良義閉眼,沉重地點點頭。
“良義少不更事,處事沖動,因看不慣新科狀元的為人行徑,與之發生了沖突。誰知那位許狀元早早傍上了權貴,對我懷恨在心,攛掇人斷了我前程,并屢屢妨礙我求學路。良義無力可借,無勢可倚,只能淪落至此。”
“竟有如此荒唐之事!”
“萬萬沒想到,許澄寧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十四歲就中狀元,只怕學會了讀書,沒學會做人!”
“沒那麼簡單,”有人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聞那許澄寧容貌昳麗,色比女子,且壽王府出入自如。你們不要忘了,壽王世子可是在禮部當差的,科舉就握在他手里!”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問:“子雁君,這可是真的?”
韋良義想了下,點頭:“確實堪稱絕色。”
“讀書人靠美色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世道亂了,奸滑之人上位,倒是我等勤勉讀書的始終無人賞識,壯志難酬!”
“諸位,我有一個提議。”
等所有人都看過來,吊梢眼道:“各位從天南海北而來,能相識便是有緣,不妨我們組一個學社,研學論政,轟轟烈烈,不怕別人看不見我們,各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相顧為難。
“好是好,可是……”
“銀錢的事,由我包了。”
吊梢眼名叫祝西高,其實是江南世家的遠親,家境優渥,同樣學識淵博,只是受朝廷打壓世家波及,一直不能出仕。
“怎能讓祝兄破費?這不行!”
“各位多慮了,”祝西高道,“錢財乃身外之物,若能施以錢財大庇天下寒士,施展我等文人抱負,有何不可?這也是祝某的一點私心。”
“祝兄高義!”
最后,韋良義在眾人的推舉下,親筆提下了學社的名字:
拂塵社。
他們拍手叫好之時,許澄寧從樓下路過,挾幾本書回了青石巷。
李茹傍晚回來,看到許澄寧高興極了,一下子撲進她懷里。
“南哥哥!我好多天沒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許澄寧輕輕拍她的后背,溫聲道:“我接下來幾天都待在家,不去衙門也不去壽王府啦。”
“我給你買了禮物,你來看看。”
禮物是把雕花木梳和幾支品相很不錯的花簪子,李茹對著鏡子戴了又戴,愛不釋手。
許澄寧含笑看著她,笑意慢慢又淡了去,忽然叫她:“阿茹。”
“嗯?”
李茹回頭。
許澄寧道:“我以后,還是當官好不好?”
“啊?”
李茹驚呆了。
“南哥哥,為什麼呀?你不是不喜歡嗎?”
“是不喜歡呀,”許澄寧溫聲道,“可世間能有幾個人永遠不做不喜歡的事呢?阿茹你起早貪黑,難道是喜歡忙碌勞累嗎?都是為了過活。”
“可世上還有好多可憐的人,可憐的女子,連維持生計的事他們都做不了。我不做官,我能幫得了一個阿茹,卻幫不了千千萬萬個阿茹。
“我想啊,我去當官,以后我替女子替更多苦命人做主,讓她們能有地方申冤,有事可做,有銀錢可拿,有書可讀,再也不會因為做生意、因為沒有家人父母、因為嫁不出去,隨便被人欺負,被人看不起,以后她們還可以當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大國匠、大文豪,與男子比肩,你說好不好?”
李茹聽了她的話,兩眼包著淚,走過去抱住了她的腰。
“好……怎麼不好……南哥哥說什麼都是好的。”
她熱淚滲進許澄寧肩頭的衣服里,“我只是覺得,南哥哥,太累了。”
第236章 韓氏文瀾
許澄寧撫摸她的頭,輕輕道:“能者多勞嘛,上天讓我這麼聰明,肯定是要我做事的。”
李茹破涕為笑,復又哀傷。
“可南哥哥,你不怕你的身份……”
“這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許澄寧微微蹙眉,低聲喃喃,“如果能離開京城,去別的地方,就安全了。但這也得看上面安排。”
“不管怎麼樣,阿茹,”許澄寧認真地叮囑她,“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敗露,你一定要咬死自己不知情,都是被我蒙騙的。”
李茹震驚搖頭:“這不行……”
“你得答應我。”許澄寧道,“能活一個是一個,以我至今為朝廷做到的事,保證禍不及家人還是可以的。你有大好年華,沒必要跟我出生入死。”
李茹淚如雨下。
許澄寧安撫著她,最后道:“你什麼時候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一定跟我說,我替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