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嬋掃翟山長一眼,只一個眼色,婢女便極伶俐地走上前,一個帕子展開,里面全是細碎的藥渣。
“這是后廚找到的藥渣,你看是什麼藥方?”
翟山長已經快要背過氣去了。
大夫捏起來看了又看,聞了又聞,皺眉道:“小姐,這根本不是什麼藥方,只是一些沒用的藥材渣子煮在一起而已啊!”
高嬋厲眼掃過去,翟山長咣當又跪下了。
“學生們的病,一直都是陳大夫看的呀!老身愚鈍,沒想到他一直在騙我,老身無能!孩子們,我對不起你們呀!”
她捶胸頓足,哭得不能自已。
學生們都動容了,紛紛道:“山長,不是您的錯,是崔大夫騙人!您的恩情,我們都記得呢!”
翟山長露出又內疚自責又欣慰的表情。
高嬋卻絲毫不為所動,直接喊人去抓那個崔大夫,卻是人去樓空。
高嬋冷冰冰道:“區區一個醫者,消息倒是挺靈通,居然跑得這麼快。”
翟山長低著頭,沒敢答話,只是委屈地抹眼淚。
高嬋沒有再在崔大夫身上下手,又問:“你們說的叫欣兒的,可是病得最重的,人在哪?”
翟山長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有一個女童說:“欣兒姐姐病得好重,被送去給名醫治了,已經好……好久好久了。”
“名醫?”高嬋微微露出一絲譏笑,“哪個名醫?”
翟山長道:“自是不能入小姐眼。”
“說來聽聽。”
“是、是錢塘的孫神醫。”
錢塘,這麼遠?
高嬋盯著翟山長,只覺得她渾身上下全是問題,又問:“學里有難,何不去官府求助?”
翟山長苦笑道:“縣令和案臺大人已經幫助我們良多,實在不能支撐了。”
高嬋看著她,剛要開口說什麼,門外突然一陣響動,一群官兵闖了進來。
“哪個是翟儀?跟我們走一趟!”
高嬋看著來人,竟是從京城來的監察御史。
翟山長已經腿軟得站不起來,哆嗦著問:“諸位官爺,找民婦有何事?”
監察御史道:“數月之前,你們女學中可是死了一名女子?”
翟山長頓時傷心地垂下了眼:“是,是小珠,她被一個瘋漢子玷辱,所以自殺了。這……不是已經定案了嗎?”
監察御史面色未改:“皇后娘娘審查卷宗察覺有異,重新駁回判決,皇后娘娘說了,小珠之死或與你還有本縣縣衙、案臺都有關系,特命本官重審此案。”
“什麼!”
翟山長驚叫出聲,頓坐在地上。鈍痛讓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好像反應太大了。
高嬋此刻眼里已經全然是冷色:“把這里所有人都帶走!我倒要看看有幾個知情的!”
嚴審之下,絕對沒有硬骨頭。
不過一日,真相就大白了。
翟山長的丈夫隱退之后,他們的兒子后繼無力,不僅不能光宗耀祖,還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屢教不改。翟家的錢財很快被揮霍干凈,欠了一屁股債。
翟山長為了錢財,便打上了女學的主意。她與縣令案臺勾結,順利當上了山長。這一年來她貪墨了大半銀錢,又怕名聲不好,便對外說是宅心仁厚,是為了給女學生治病花費了。實際上,那些美其名曰送去治病的女學生,都是被送到了不同官員的后院。小珠當時察覺到不對便跳了車,頭撞在石頭上死了。
監察御史雷厲風行,將涉案一干人全部拖到市井,斬首示眾。
“女教乃國之大事,妄圖鉆女教的空子營私枉法,必從重發落!”
學院里的先生都被清走了,殺頭的殺頭,坐牢的坐牢,不甚大的書院一下子空蕩蕩起來,只剩女孩子們惶惶不安。
翟山長不在了,那她們的歸處在何方?
她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家從不是她們的底氣。
新的山長沒來前,高嬋走不開。看著底下一張張迷茫的臉,她把手拍在教案上,沉聲道:“都聽好了,我只說一遍!”
“我知道,在這之前,你們都聽說過不少‘翟山長對你們恩重如山’、‘翟山長是個大好人’這樣的話,但我要告訴你們,書院,是朝廷籌辦的,讓你們讀書的,是朝廷,救你們于水火的,也是朝廷!而不是什麼翟山長!你們該感恩戴德的是朝廷,而不是那個拿朝廷恩澤給自己做臉面揚名聲的惡婦!”
有個女學生小聲問道:“那我們還能留在這嗎?”
高嬋道:“能,馬上會有新的山長來教導你們,你們繼續留在這里讀書,直至學成。”
“學成之后呢?我們不能一直留下來嗎?”
“不能。”
她們慌亂無措起來,有個女孩嗚咽道:“那我們該去哪兒呢?我們都是家里不要的女兒,要不是爹娘為了省一口飯,也不會被送到這來。如果這里不能留,等我們大了,他們一定會把我們賣了的!”
高嬋看著她,頓了頓道:“如果你讀了幾年書,還不知自強自救,只一味屈服淫威不懂反抗,那不如不讀。”
高嬋環視著這群女孩,突然道:“你們可知當今皇后是什麼出身?”
“世家之后,鄉野出身,她當年所受之苦、所蒙之難比你們有過之而無不及,愚昧惡毒的土壤就像一片沼澤,里滋生出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殘害、禁錮與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