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的聲音清亮,在廳中響起的時候,頗有些余音繞梁三日不絕的味道。
薛清茵從怔忡中回神,她規規矩矩地跪下接旨,垂首盯住了地面上的石磚花紋。
她忍不住暗暗嘀咕,含章素質?是說藏著美好的品德素養而不外露。
她都不知道自已有這玩意兒。
后頭那個令儀淑德,還勉強沾了點邊兒。
淑德談不上,但她長得足夠美麗,可稱“令儀”。
“孺人”是封號這個她知道,一般是親王滕妾之中最高的品級。不過這竟然是正五品,那豈不是還有俸祿拿?
還不錯。薛清茵咂了咂嘴。
“薛姑娘,接旨吧。”內侍客客氣氣地道。
畢竟人家今個兒還是薛姑娘,再過些日子那就是宣王府的側妃了。
“多謝公公。”薛清茵雙手接過了圣旨。
等她站起身來,一旁的薛管家則恭敬地給內侍送上了一袋子金錁子。
內侍笑道:“這個咱可不敢收,今日不過分內之事。貴府客氣。”
薛管家只好收了回來。
內侍傳完旨便走了。
留下薛家人還傻站在那里。
側妃不比正妃風光,沒有正妻之名,但也能分薄一些權利。畢竟是正兒八經有封號和品級的。
因而人們常將其叫做“貴妾”。
當然這不算什麼。
尤其讓人側目的,還得是今個兒圣旨上寫明了,待成婚那日,以正妃之禮迎入門中。
家世不夠,儀式來湊。
可見宣王心意。
薛家下人們暗暗倒吸了口氣,心道大姑娘真是不可貌相啊,竟然不動聲色地勾動了宣王殿下的心。
薛清茵也覺得這整得挺好。
等成婚那日,不用走小門。
走的是大門!
多少還是有一點排面了。
其余的就無妨了,對她來說,便是換個地方混吃等死,快樂無邊。從此對賀松寧眼不見心不煩,魏王也不敢再來深情表白了。
薛清茵抓著圣旨,輕快地轉過身,卻正對上薛成棟萬分復雜的眼神。
“沒想到你那日提及宣王,并非是胡亂開的口。”薛成棟語氣低沉。
薛清茵道:“那是父親太久未曾關心過我了。”
薛成棟聞聲,喉間發出了笑聲,也不知是冷笑,還是譏笑。
他又道:“你母親呢?”
“自然還在許家。”
“她不回來?”
“回娘家小住,請問父親有何不妥嗎?”
薛成棟看著薛清茵道:“沒有不妥,好,極好。便多住些時日也無妨。”
薛清茵笑道:“好啊!”反正她們又不會急著回薛家。
薛成棟和薛清荷隨便折騰!
“我實在沒想到,陛下竟會同意你嫁給宣王。”薛成棟的語氣微冷,“可見宣王待你確有幾分情深。所以……這便是你帶著你母親回許家的依仗嗎?”
旁人不了解當今圣上。
薛成棟可以說,他很了解。
尤其是,他府上還有個皇帝的私生子。這是他當年和皇帝達成一致的結果。
他怎麼想,都想不通皇帝怎會答應讓薛清茵嫁給宣王。
皇帝就不怕他一雙手,借機操縱兩個皇儲嗎?
以皇帝的多疑,應該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才是!
那就只有一個答案了……
宣王太喜歡薛清茵了,喜歡到連皇帝都無法更改他的念頭。
薛成棟腦中驟然浮現了宣王那張漠然的面龐。
實在……實在還是有些難以想象,他竟還是個癡情人。
薛成棟一時有種一覺睡醒,這天全變了,整個大梁朝仿佛都不真實了的感覺。
這時候薛清茵卻搖了搖頭:“我們的依仗怎會是宣王?”
“那是什麼?”薛成棟皺眉。
“是我啊!”
“你?”
“當我變得孝順,能討阿娘的歡心。當我不再想著要父親的關心,當我也不再想著要大哥的親近。從此我便是阿娘的支柱了。阿娘有我,別的什麼都可以不要了。”
薛成棟先是一怔,而后又覺得這話實在可笑。
“那便希望真如你所說,她當真什麼都可以不要。”
薛清茵抱著圣旨:“我走了。”
薛成棟冷聲喝道:“你要帶圣旨到哪里去?到許家去?不成體統。還不留下?”
薛清茵頭也不回:“這是給我的,又不是給父親您,讓您去嫁入宣王府的。”
薛成棟:“……”
薛清茵走出去沒多遠,就見到了等在拐角處的四公主。
“陛下讓你給二哥做王妃?”四公主的語氣不可置信。
“讓你失望了,只是側妃。”
四公主顫聲道:“側妃也很了不得了,只是不知正妃是誰?”四公主剛想幸災樂禍,又想起來自已馬上要和薛清茵站同一條線上,于是生生給壓了下去,努力做出很為薛清茵發愁的樣子,道:“你……你,你倒也不用怕。反正,反正你這麼厲害。而且二哥也喜歡你。……我從沒想過二哥會喜歡誰。”
薛清茵看著她道:“你不必強裝出這些表情來。”
四公主愣住了。
薛清茵道:“你壓根兒就不知道真切地笑起來該是什麼樣子,真切地為人擔憂又是什麼樣子。強裝出來……嗯,像是你的臉抽筋了。”
四公主頓生羞惱。
她沉默了會兒,卻又磕磕巴巴地問道:“那……笑應當是,什麼樣的?”
薛清茵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一笑,道:“喏,這樣的。”
一時金玉也難勝其眉眼間的燦光。
四公主盯著她恍惚了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