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一行人還未走遠,杜鴻雪見她追來,便立即讓車夫停下了。
“薛姑娘?”杜鴻雪疑惑地看著她。
宣王也伸手卷起了車簾,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點光,垂首問:“還想騎馬?”
薛清茵輕輕喘著氣:“只是想起來一樁事……”
“別急。”宣王的身形驟然前傾,然后扶住了薛清茵。
薛清茵怔忡片刻,然后才回過神,將氣喘勻一些,將那日許芪買官的事說給了宣王聽。
“我舅舅口中的竇公子,若是當真那樣厲害,怎會無故與他折節下交?”
那日薛清茵就有了懷疑。
薛清茵輕聲道:“人人皆知我將要入宣王府了,倒不是旁的,怕只怕是沖著殿下來的。”
其實薛清茵懷疑是有人要對付她。但話不能這麼說。
“買官?”宣王漆黑如墨的眼眸底,有了些許情緒的變化。
他低聲道:“好,本王知曉了。”
薛清茵抽回手,道:“那沒別的事了,殿下回去吧。”
宣王不由垂眸掃了一眼自已的指尖。
卻并未急著走,而是低聲問:“若你覺得害怕,本王派個府兵給你可好?”
想想賀松寧派來的人。
薛清茵倒是無所謂。
甚至再多一個的話,到時候就輪到賀松寧忌憚了。
“這合乎規矩嗎?”薛清茵問。
宣王道:“父皇要的是明面上的規矩,其余如何,便可隨你心意。”
薛清茵點點頭:“好。”
宣王看著她,卻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薛清茵禁不住疑惑,這是怎麼了?
薛清茵舔了舔唇,想再度開口。
宣王突然問她:“會覺得辛苦嗎?”
“什麼?”薛清茵不解。
宣王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漠然之色,道:“嫁入宣王府便難免遭遇窺探、敵視。
位愈高,愈難行。”
原來是說這個……
薛清茵有些訝異,先前宮宴上宣王沒同她說過這些,為何如今反而提起了?
薛清茵反問他:“殿下覺得什麼樣的生活才該是好的?”
宣王稍作思忖,沒有說話。
一旁的杜鴻雪小聲道:“農家炊煙裊裊起,粗茶淡飯飽腹,父母健在,膝下有兒女?”
“那大抵只能存于想象之中了。”薛清茵輕聲道。
她從穿越過來的第一天起,便很清楚明白時代的局限性。
“農戶無權勢,無所依,靠天吃飯。大旱、洪水,哪怕是旁人一個不快,斷了他的水渠,莫說粗茶淡飯了,能不餓死就是好的。”
杜鴻雪喃喃道:“也是。”
“若是商戶之家,看似殷實。但若是不幸被權貴瞧上。商戶不過末流,最終又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若是尋常小吏,也常常淪為上官的刀劍。用得久了,便難免有折戟之時。”
“太平盛世尚且不易,若遇戰亂那更了不得了。”
杜鴻雪禁不住道:“如此聽來,這世上沒一個人是活得痛快的。”
薛清茵咂嘴道:“沒有人是活得容易的,但倘若比起還要為生計而發愁的百姓,我已經活得夠好了。殿下,我很知足。”
天塌下來,都是宣王這樣個高兒的去頂。
她從未動搖過答應了宣王的選擇。
杜鴻雪聽她語氣篤定,都不由心頭一凌,再看向面前的薛姑娘,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望而生畏之心。
人有時并不是要靠外表的剛硬方才能叫人敬服的。
宣王突地抬手,扶了扶她鬢邊的發釵,道:“嗯。”
別的話沒有再說。
薛清茵對上他的雙眸,他的眸光深深,像是要將她整個都包裹進去。
不知為何,薛清茵面頰有些發燙。
杜鴻雪重新送著薛清茵回到了許家門內。
薛清茵心道,宣王這人確實算是難得的。
旁人只會看見地位的風光,但他會告知她,其中的利弊風險。而非是只一味勾勒出美好的愿景給她看。
當然,宣王若是日后再送她多一些金子。
那便更更是個絕佳的君子了!
另一廂宣王的馬車也漸行漸遠。
杜鴻雪低聲道:“薛姑娘很信任殿下,什麼事都與殿下說。真是難得。”
“率直而通透,是很難得。”宣王低聲道。
因而才叫他有那麼一瞬,有些后悔讓她跨入權利的牢籠。
既她堅定,他便自會將她捧在掌中,擋去風雨侵擾。方才抵得上她的心意。
……
正如宣王所說,不日禮部便送了納采禮、納吉禮、納征禮前來。
薛家的門檻都像是要被踏破了。
這般風光,薛管家都禁不住咧開了嘴。
他想,這樣多的東西,薛清茵總不會還抬到許家去吧?
薛清茵的確沒有叫人抬走。
這叫薛管家狠狠松了一口氣。
很快,柳家、喬家也各自收到了聘禮。
只是前者有婚書,而后者沒有,只一則文書上寫了側妃的封號、品制、月俸等等。
柳月蓉此時終于能撐著坐起來了。
不過短短十日功夫,她便已經瘦脫了相。好在命是保住了,這叫柳家人著實松了口氣。
禮部送聘禮來這日,柳月蓉便生生叫丫鬟將自已扶了起來,立在廳中,眼看著眾人將一箱一箱的東西抬進去。
柳月蓉竭力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但嘴角的弧度還是越來越大。
她昏迷不醒的時候是真怕啊,怕得要命。
她怕自已死了,魏王便去娶薛清茵了。
誰叫薛清茵生得比她美呢?
柳月蓉不禁怨憎,這世上男子,怎麼都只貪圖好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