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指指點點:“你看你,書讀少了吧?”
干子旭一噎。
那他還真無從反駁。
他是泥腿子出身,念過點佛經,讀過點道書。沒正經認過字。做起買賣來,都是蠻橫作風。
干子旭這人素來臉皮厚,這會兒遭了重擊,也還是不恥下問道:“書中講了什麼?”
薛清茵笑瞇瞇道:“我若告訴你,你豈不是也會了。那不成。”
干子旭表情僵了僵,連帶整張臉都抽搐了下。
“書哪有這麼厲害的?我不信。你們早從第一次上山就發現了礦對吧?那時候你們是怎麼發現的?尋常人怎會突然憑空生出這樣的念頭?”干子旭咬牙切齒,似要做個明白鬼。
“你裝什麼不好?偏要裝作對你亡妻一往情深……”薛清茵嘆道,“這一看處處都是漏洞。”
干子旭神色一厲:“我確實對她一往情深,有何錯?”
“嘁,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薛清茵輕哼一聲。
沒等干子旭變臉色,她先飛快扭頭對宣王道:“啊,不包括殿下。”
干子旭:“……”
宣王眉尾輕動,眼底掠過一點亮光。
心情倒是漸佳。
干子旭垂首頹然道:“殿下是知道的,我素來舍不得錢財。但既然今日被殿下發現了,悉數獻上就是。還請殿下饒我一命吧。”
“還用你獻?我們明明是自取。”薛清茵搖頭。
“那就要問殿下是自已要這些礦山,還是要將它們歸于國庫了?”干子旭低聲道。
“你在威脅我們嗎?”薛清茵興致勃勃地問。
干子旭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他不自然地停頓了下,方才接著道:“我只是在提醒殿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殿下對興州的了解到底還不夠多。”
宣王這才冷淡插聲:“你是想說當今圣上在興州留了耳目?”
“不錯,殿下知道?”
“各地都有京中的耳目。”宣王淡淡道。
薛清茵聽得愣了下,心道不愧是你啊老皇帝!將多疑貫徹到了底!
干子旭臉色又沉了下去,很顯然,既然宣王這樣輕描淡寫地說起了耳目一事,他多半已經想好怎麼應付了。
“興州司馬邱兆,捕役王土林、馮大希……你知道的耳目是他們嗎?”宣王問。
干子旭面色微變。
宣王知道的比他多。
他只知司馬是皇帝的耳目。
“王土林、馮大希已死。”宣王輕描淡寫。
不過話說完,他卻不著痕跡地看了薛清茵一眼。自是不想嚇住了她。
但薛清茵神色怔怔,正出神。
而這廂干子旭面色一青,心底騰起寒意。
宣王不止是想好怎麼應付了,他是已然動完手了。
“此后經由司馬這張嘴,傳到京中去的話是什麼內容,那便要看本王說的是什麼了。”宣王接著不疾不徐地道。
他俯視著干子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貴氣。
薛清茵這才從驚奇中回神,原來那司馬是皇帝的耳目?
難怪事事都是他出聲,連刺史都隱隱有被他架空之態。
既如此,他還故意拉盧書儀的紅線……
薛清茵心下輕哼,這不高低得在皇帝那里訛一筆?
“那司馬的骨頭竟然這樣軟?這便倒向了殿下?”干子旭苦笑一聲。
“如此說來,你的骨頭很硬?”宣王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
置身黑漆漆的地道中,僅油燈映亮他們的面龐。這使得宣王立在那里,叫人驟生陰森可怖之感。
“不不!”干子旭馬上舉起雙手道,“小人的骨頭恐怕還不如司馬硬呢,小人不怕死,但怕受折磨。
小人見過軍中的手段,那真是生不如死……”
他抹了把臉,知道今日恐怕再難轉圜了。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
他突地朝地道的墻壁撞去。
方成冢一個閃身,擋在他跟前,然后一腳踹在他腳踝上。
干子旭痛呼一聲,摔倒下去,腦袋上頓時磕了個大包,痛得他眼前發昏。
“哎喲哎喲。”他忍不住喊了兩聲。
還不如直接讓他撞死呢。
方成冢笑了笑:“咱們都知道你不怕死,這不,早有準備呢。”
“方副將下手也不輕一些?”干子旭齜牙咧嘴。
“對待你這樣的,可輕不了。”方成冢頓了下,道:“咱們王妃還有話要問你呢。”
干子旭嘆氣:“王妃古靈精怪,什麼都知道,還有什麼須問我的?”
“你認識賀松寧吧?”薛清茵直接了當地問。
“誰?”干子旭一愣。
薛清茵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皺眉:“原來你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啊。”
干子旭也反應了過來。
這宣王妃定然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薛寧了!
薛清茵有些好奇:“既然你并不知道他是當今圣上的私生子,怎麼還甘愿屈居我那好大哥之下,為他辦事?”
干子旭臉色大變:“他是皇帝的兒子?”
這帶給他的沖擊,似乎比家被人偷了還要大。
那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幻萬千。
薛清茵細細地分辨著他的神情,輕聲道:“你好像很憤怒啊。”
干子旭驟然醒神,木著臉,面上再不見其它情緒。
“你藏得太快了,反曝其短。先前你和我說你妻子的時候也是這樣,你的情緒違背了人性自然的規律,這怎麼能讓人不懷疑你身上有問題呢?”薛清茵嘖嘖出聲道。
干子旭低低地笑了下:“宣王妃真是……有些可怕。看來京中人,沒一個真正看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