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料想侯啟云也沒什麼好的戰術。
自古攻城多是要拿人命來填,不死人怎麼可能?
侯啟云卻嘆道:“有。我有一法,但須得等……”
“等?”
“益州多山水,八月正當汛期。若洪水爆發,他們自顧不暇,自可趁虛而入。此地多艱險,若要倚靠硬攻,恐怕死傷無數……”
“那怎麼能等?縱使我能等,父皇能等嗎?城中百姓能等嗎?”魏王像模像樣說了兩句人話。
眼看氣氛緊繃起來。
突地有土兵在簾帳外高聲道:“孟族大軍出城了!”
“什麼?”侯啟云猛地一回頭,這是他都沒能想到的。
魏王當即也不談什麼戰術了,更不會想那壕溝為何如此之淺了。
他當即豪情萬丈道:“牽我馬來!”
土兵卻露出猶疑之色:“率軍出城的自稱孟族將軍德吉,要與魏王殿下在陣前決斗。”
這下魏王也猶豫了。
他想象中的自然是決勝千里之外,他被土兵擁簇其中,只管指揮就是。
怎的還要親自上陣決斗?
騎射他也學。
但他已許久不曾揮刀……
這時候土兵卻緊跟著又道:“德吉說,要瞧一瞧……瞧瞧梁朝皇帝的兒子,有沒有種。”
這便是激將了。
魏王先是一怒,但很快冷靜下來,心道我才不上道。我天潢貴胄,與那麼個莽漢計較什麼?
魏王扭頭問侯啟云:“侯將軍麾下,哪個厲害些?派出去就是。”
侯啟云心頭暗罵魏王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瞎他娘的自作聰明!
侯啟云是真舍不得,但還是報了個名字:“鄭風。”
“好,那就讓這個鄭風去。”魏王告訴土兵,“你去告訴那個德吉,他算什麼東西?還不配與本王交手。
且先打得過我手下的年輕將軍再說吧。”
賀松寧在背后都嘴角抽了抽。
該慫時倒慫得快。
這會兒又長腦子了。
戰鼓聲隆隆響起的時候,方成冢坐在宣王的下首。
二人圍爐煮茶,遠遠眺望而去,能依稀瞥見魏王大營的動靜。
“派出去的是鄭風,孟族領兵的是德吉。”方成冢壓低了聲音道。
宣王對孟族人了解也不多,畢竟從前不曾交過手。
不過此時一個照面,他便看出了些東西:“他們不善騎射。”
“誰?”方成冢愣聲道,“那些孟族人?”
“嗯,但他們氣勢勇猛,能壓倒一切。鄭風是侯啟云的親傳弟子,侯啟云也不想讓魏王丟臉,方才派出了他。他的弟子襲承了他的謹慎小心。若能看破孟族的弱點,在馬背上多繞他們兩圈兒,便能取勝。但若因謹慎而生躊躇,便會被孟族氣焰壓一頭,斬于馬下。”宣王不疾不徐地說完。
他話音剛落。
那廂鄭風與德吉一個照面,便被對方狂奔而來的氣勢壓制住了。
鄭風勒馬后退,閃身避過。
德吉不畏生死,猛撲上前,幾乎脫離馬背。
他們遠遠的聽不見聲音。
但卻能見到血濺三尺高。
鄭風的人頭落地了。
孟族土兵用槍尖挑起人頭,大笑道:“帶給國師,修一修做個腳凳!”
這話何等羞辱。
宣王的眉心都往下沉了沉。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點冰冷的厭惡之色,也不知是厭憎孟族人,還是更厭憎那坐在帳中畏畏縮縮的魏王。
他起身道:“不看了,無趣。”
鄭風人頭落地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大帳。
魏王一愣,喉頭都發干。
侯啟云更是驟然打翻了手邊的熱茶,失聲道:“孟族將領竟兇猛至此?”
茶水落地,還散著熱氣。
魏王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心道,原來那傳說中的殺一人酒仍溫,并非只是話本故事里才有的橋段。
魏王看向侯啟云:“這個鄭風當真厲害嗎?”
魏王不大了解軍中人情,自然不知侯啟云與鄭風乃是師生。
這話一出,簡直是踩著人家的痛處蹦跶。
侯啟云面色發紫,嘴唇輕顫:“是我教導無方。”
土兵此時在帳外道:“那德吉仍在叫囂,問咱們梁朝除了宣王,可還有半個拿得出手的兵將?”
侯啟云面色更難看,胸中怒意、恨意澎湃。
魏王見狀,趁熱打鐵問:“怎敢如此目中無人!侯老將軍可要親自去給他個教訓?”
侯啟云想去。
但他年過半百,他有自知之明。
他前半生在打仗,后半生不想就這麼死在異族手下。
侯啟云沉聲道:“去請宣王吧。”
這句話簡直是魏王決不能接受的。
魏王驟然拔高音調:“將軍這是怕了?”
侯啟云道:“德吉的話正是為了挑撥我們和宣王殿下。我們絕不能上當,該求救時當求救。”
魏王咬牙切齒,心道絕不行!
若是如此,他便成笑話了。
魏王靈機一動:“這樣……我多帶幾個人上去,侯將軍把你手下得力的能人都給我,充作我的親衛。我去吸引注意,他們圍殺那個德吉。”
“圍殺?”
“與這些兇狠的異族人難道還要講什麼君子之道嗎?他們知道什麼是君子嗎?他們若是君子,也不會攻入益州了。”
侯啟云被說服了。
魏王能想到自已去吸引注意,還讓他挺意外。
“等我打馬回頭之時,你立刻率大軍沖上前來攻城!”魏王這是徹底不當什麼君子了。
侯啟云:“……那便依殿下所言吧。”
侯啟云頓了下道:“若能找人混進城中,聯合起城中百姓,里應外合反抗孟族,咱們能省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