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族打仗素來有攜帶奴隸的習慣。
奴隸身上會背糧食,背上弓箭繩子。
他們人數眾多,死了也不可惜。
眼下便儼然成了德吉最得力的副手,數十個一起撲上去,牢牢抓住繩結,纏住自已,再從越發泛濫的大水中,匍匐著身子往前爬去。
中途也有人被沖走。
但很快又有人頂上來。
因為他們結在一根繩上,反而不大容易被沖走。
魏王大軍追也追不上,跨也不跨過。
自已都手忙腳亂。
便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爬回到城門口。
無數沙袋從樓上投擲而下,在城門組成了一道防線。
想是他們早有準備。
“吱呀——”那是令人牙酸的城門大開的聲音。
他們死死地盯住那大開的洞門,恨不得飛過去。
可最后……他們也只能聽從侯啟云的命令趕緊先去搶救糧草。
一泡可就全完了。
人家不需費一兵一卒,能把他們餓死在這里!
侯啟云雙眸含淚,忍痛轉身,放棄了營救魏王……
魏王以為自已要死了。
那臟得要命的水涌入他的口鼻間。
他的頭不斷碰撞上那壕溝的溝壁。
頭仿佛將將要裂開!
但卻沒有裂開。
只是那窒息的、鉆腦的疼痛,伴隨著他,折磨著他……
他一路被拖進益州城。
粗糙的地面磨礪著他的身軀和面龐。
他更痛了。
他多想逞英雄地喊一句,此等大辱,不如殺了我!
可他的喉嚨便好似被扎上了。
硬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至少……至少我沒有痛得喊出聲。還保留了我梁朝的風骨!
“國師,魏王在此。”德吉獻寶一般笑嘻嘻道。
林古看了看跟前狼狽不堪,被脫去了甲胄,里衣破破爛爛,連腦袋也紅腫起來的男子……
“同是梁朝皇帝的兒子,怎的有這樣大的差距?”林古發自內心地感到疑惑。
卻也真真切切地戳中了魏王的痛處。
魏王艱難仰頭,罵道:“你們綁了宣王妃,如今還敢綁本王。你們如此侮辱梁朝,可知只會招來更厲害的大將?”
他心下凄楚道,不知宣王妃在何處。
既然已經到了這等絕境……若是與宣王妃死在一處也不錯。
雖無生同衾,但有死同穴,還能把宣王鼻子都氣歪!
林古咧嘴一笑:“我不知,你仔細給我講講,都有哪些大將要來砍我的頭啊?”
魏王梗著脖子開始報名字。
林古聽完,可給高興壞了。他扭頭道:“如何?可都是你識得的?”
坐在那里不動如山的姚明輝方才放下手中的筆,粗略一掃手中剛剛完成的這份名單。
姚明輝道:“大抵都識得,擅長什麼兵法,什麼武器,承自哪個師門,參與過哪些大戰,……我都曉得些。”
林古一邊笑一邊拍他的肩:“姚將軍真是我孟族最好的朋友!孟族少了你可萬萬不行!如此一來……除了那個宣王咱們沒有底,其他的都不在話下!”
魏王聽到這里,才覺得不對。
他猛地抬頭朝姚明輝看去。
他當然不知道姚明輝是誰,但他明顯區別于孟族人的長相和口音……
“竟是叛賊!”魏王罵道。
姚明輝糾正他:“你才是叛賊。”
他將那份名單轉了個向給魏王看:“這是你親口所述。”
魏王一顆心墜向無底深淵。
我怎會犯下如此過錯?
我……我怎會?
“我們不會殺你,如你這樣的蠢蛋活著,才更叫梁德帝覺得恥辱。”姚明輝道。
林古插聲:“遲遲沒尋到那宣王妃……你說,明日將他掛在城樓上,誘他兄長宣王來救他,你看行不行?”
魏王額上滾下汗水。
頓時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他和宣王可曾有過半分的兄弟溫情的時刻……
他絞盡腦汁半晌,最后發現。
沒有!
一點也沒有!
宣王唯一的溫情,都給薛清茵了!
他悲哀地心想……還不如給他穿上女裝,叫他扮成薛清茵來得有用。
第225章 我是薛清茵
侯啟云默默流了半晌的淚。
他看著遠處的一片狼藉,問:“救回了多少糧食?”
“四、四千多石。”回話的土兵顫聲道。
四千多石,聽起來很多了吧。
但一萬人的軍隊,一個月便要吃四千石。
而他們卻是足足十萬的大軍!
也就是說這四千石,也不過夠他們吃上幾日罷了。
侯啟云環顧四周,苦笑一聲道:“該慶幸如今是白日里應的戰嗎?若是晚上,只怕還要病死幾個。”
雖已是盛夏,但到了夜晚,衣衫盡濕又無法更換,便很容易染上風寒。
缺衣少食,可不得死幾個嗎?
土兵面色灰暗地低下頭,卻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侯啟云突然回神,忙問道:“不知宣王大軍如今是什麼模樣?糧食也都毀了?可有人失蹤受傷?”
土兵搖頭:“不知。”
“不知?”
“我們撤退時,宣王營地上已不見半個人影。”
“……”侯啟云頓了下,道:“看來宣王早有預料啊。”
侯啟云心頭隱隱生出一絲不滿。
魏王行事是不著調,但且不論兄弟手足之情,便是為朝廷大事,也不該這樣狹隘啊!
“有誰知宣王去了何處?”侯啟云沉聲問。
“不知……”
“取輿圖來。”侯啟云道。
“是。”
侯啟云很快將輿圖在跟前鋪開,找到了近郊地勢較高的幾個地方。
“走吧,咱們且先一路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