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嗎?
賀松寧本能地又想去懷疑……可他馬上又想到薛清茵問他,為何你總這樣多疑?
她未說出口的意思,便是——“為何你不能信我”。
為何?為何?
一剎間。
賀松寧的腦中掠過了許多東西。
甚至還想起了那農戶家中,妻兒老母依偎在一處的情景。
他們活得貧苦不易,面上笑意但總是比他多一分的。
賀松寧恍然大悟。
……他自然也可以擁有真情。
若是沒有,那便自已親手打造出來。
“莫哭了。”賀松寧抬手為她擦了擦眼淚,“洗好了便回去吧。這兩日很快就過去了。”
許芷對他懷揣著天然的母親的愛意。
薛清茵自幼依戀他。
只是這一年疏遠了些……但要撿回來并不難。
他現在突然覺得那虛假的身份也并非全無意義。
他沒有見過自已的生母。
但只要他想,他依舊可以擁有一個屬于自已的家。
薛清茵似是言盡于此,自已擦了擦臉頰,站起身便走在了前面。
賀松寧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兒,跟上去道:“嚇著你是我不好,我今后定然信你,也不會再嚇著你了,也不會叫你哭了。”
他以為她又要問,那我和薛清荷孰輕孰重呢?
她一貫喜歡問的。
但今日他這樣松了口,她反而什麼也不問了。
賀松寧與她并肩而行,又想起來關切她:“你如今月份也該大了,為何肚子仍不見……”
薛清茵冷冰冰地道:“本就是假的。”
“什麼?”這句簡短的話,卻加起來比前面的話還具有沖擊力。
本就是假的?
宣王知道嗎?皇帝知道嗎?
……他們必然知道!
原來薛清茵成了他們對付魏王和徐家的一枚棋子!
她在宣王府當真快活嗎?
王妃之位只不過是補償罷。
一剎間,賀松寧又想了很多。
他知道坊間早有傳聞,宣王不喜女色。
他甚至懷疑……薛清茵和宣王是否真有夫妻之實了。畢竟連身孕都能是假的。
甚至……甚至他有一絲說不出的輕松和欣悅。
就連當初在得知薛清茵中毒一事,他為了處置魏王這里的事,坐著的馬車從宣王府門外走過而不入……那一點的愧疚,也終于可以放下了。
可取而代之的便是更洶涌的憐惜之意。
她從來都是孤獨無依的。
相比之下,興許那孟族王愛她更多……
賀松寧握住了薛清茵的手腕:“清茵,一切都會好的……”
等回到山洞。
喬心玉發現到二人間的氣氛有了變化。
薛清茵雖然還是有些神思不屬,但賀松寧對她卻溫柔了許多。
是發自真心的溫柔了。
喬心玉心下咋舌。
怎麼出去這麼一會兒就變了?
眼見天色晚了,他們粗粗啃了兩張餅子,便準備歇息。
賀松寧還拍了拍自已身邊鋪就的干燥稻草,對薛清茵道:“若是怕做噩夢,便依著我睡吧。”
喬心玉面色古怪了一瞬。
薛公子不知道這有些越矩嗎?
便是再親密的兄妹,成年后也不該如此了……何況瞧著二人關系也沒那樣好。
但薛清茵沒有過去。
賀松寧也不生氣,一手把著刀,便合眼歇息起來。
他做了個極短暫的夢。
他對生母的印象皆是來自畫像。
從畫像里走出來的人,走入了他的夢。
但那生硬筆觸描繪出來的人,自然是死板的……
所以他夢中的母親,從來都是沒有任何表情的。
她總是這樣注視著他,有種無聲的冰冷。
他總是在夢中對她說:“快了。”
不知道說了多少聲。
仿佛這般便會使黃泉下的她瞑目。
可是這一日啊,他的夢有了變化。
同樣的畫卷浮現在了他的夢中。
但那畫中的人不再是生母。
“清茵……”他叫出了那個名字。
那是他在孟族王那里自已親手畫下的畫……
薛清茵從畫卷中走出來,面容卻是鮮活極了。
她巧笑嫣然,腮邊的流蘇來回晃蕩,便好似輕輕撓在了人的心上。
但緊跟著。
她哭了起來。
滿面淚痕,楚楚可憐。
“你為何總是這樣多疑?”她問他。
“清茵。”“清茵……”
薛清茵是被賀松寧說夢話的聲音吵醒的。
任誰滿耳朵都是別人在叫自已,也無法忽視過去。
薛清茵憋著氣,不快地坐起身,到了賀松寧的身邊。
她一按在賀松寧的刀口上,想將人搖醒。
賀松寧疼得本能地悶哼一聲,卻沒有醒。
薛清茵的目光閃了閃。
她又用力地掐了下他的傷口。
賀松寧驀地睜開眼,但眼底卻不再復往日的清明。
他喃喃念了聲:“清茵。”
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薛清茵推了下沒推開,但卻感知到了他身上傳遞來的熱意。
他是很厲害,受傷之下還能挾持孟族王。
但未經完全處理的傷口,到底是讓他發起了高熱。
薛清茵歪頭想了下。
他會活活發燒燒死嗎?
“清茵……”賀松寧又喚了一聲,不過這次他的雙眼清明了一點。
似是知道自已從夢中醒來了。
他嘶聲道:“我腰間……有藥,你拿出來。”
薛清茵伸手摸了摸。
她卻是摸到了刀柄。
一時間,她的心臟狂跳……像是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
終于。
她抽走了刀。
“噗嗤”。
賀松寧還未反應過來。
那刀刃沒入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