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下已生了懼意。
“什麼?喬騰的手下?那豈不是擅自離開駐地?不行,我們得有人活下來,此事須得向上稟報!”旁邊的人說著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先走。
他本能地轉過頭。
月光下,劍鋒覆滿寒霜。
他倒了下去。
原來比月光更冷的,是他的軀體。
前后不過一炷香功夫。
剩余躲在草叢里的人也被抓了出來,挨個割喉放血……
等喬心玉從馬車里鉆出去,只覺心驚肉跳。
這便是……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青珪軍。
“換個干凈地方吧。”青珪軍的人道。
喬心玉點了下頭,呼出一口氣,心道……這樣厲害的人物,自然是留在薛清茵護住她更好。
偏她這樣大方……
城郊不明不白地死了這麼多人,很快被報至縣衙,再到州府,再上達天聽。
“陛下,想必是此地的匪患又滋生了。”臣子立在階下沉聲道。
梁德帝坐在座上,語氣不冷不熱地反問:“你們以為匪患有這樣的本事?”
“這……”
“據當地仵作所言,動手的人一劍便叫其斃命,下手果斷,狠辣,刀口沒有半點多余的痕跡。死者達三十之眾,前后死亡卻差不了太久。你們說,這是匪患能做到的嗎?”梁德帝問他們。
方才開口的臣子頓時啞然不敢言。
趙國公愣了下,道:“像是軍隊所為。”
梁德帝顯然也這樣想,一下便將眉頭擰緊了。
朝中大臣們也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了。
前有安西軍叛亂,后有孟族大軍覬覦入侵,如今難道又有什麼人叛變了?
那這可真是叫陛下面上無光啊!
“退朝。”梁德帝起身揮了揮袖。
眾臣知趣退下,心道多半是又要召近臣再議了。
他們走后,梁德帝只見了趙國公一人。
“你仔細翻過仵作陳書了嗎?”梁德帝問。
趙國公道:“……刀口,不,是劍傷。”
“嗯,都是劍留下來的口子。”梁德帝道。
“用劍殺人不如刀來得順手……”
“是啊,但卻有一支軍隊,至今保留有這樣的習慣。他們認為劍乃君子所佩。便是殺人,也要用君子之道。”梁德帝不急不緩地道,讓人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冷熱。
趙國公遲疑道:“陛下是懷疑……”
梁德帝扯動了下嘴角:“若是他們回來,也是好事……他們的父母,也該能安眠了。”
這廂說著話。
那廂,京中不少王公貴族府上……都收了封信。
大抵便是“兒子不孝,在外游歷數年,終從渾噩中尋得世間一絲真實,而今歸來”云云。
公主府上。
年幼的宗室出女,趴在嬤嬤的手肘間,伸長了脖子去夠母親的手。
“阿娘在看什麼?”她問。
公主默默無語淚先流。
夜深。
不知多少人突地匆匆入宮求見。
魏王府。
柳月蓉看著那些掛起來的白幔,只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不多時,她母親身邊的仆婦來了。
“夫人不便前來,叫奴婢轉告王妃……距離京城不遠的地方,死了三十來人。這些人齒間藏毒,因身上的劍傷斃命,無人知他們來歷……”
柳月蓉聽到這里,神色大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失態道:“怎麼可能?”竟然全死了?
“夫人勸王妃莫要亂了陣腳,且仔細想一想,他們為何會斃命。今日天色雖晚,但王妃仍可進宮面圣。想來陛下憐惜王妃先后喪子喪夫之痛,不會苛責。”那仆婦道。
柳月蓉一顆心狂跳不已,只覺得完了。
這是要她自已去向父皇認錯嗎?
不不。
柳月蓉坐了回去,呆呆地想,殺不掉薛清茵也就罷了,為何連喬心玉也殺不掉……
為何……
等等!
柳月蓉終于聰明了一回。
她壓不住興奮,再度起身道:“我知道了,必然是喬心玉借了她父親的兵!太好了哈哈!她父親丟益州在先,又假公濟私維護女兒,使手下土兵擅離職守在后……”
面上隱隱透露出一絲瘋狂。
到底是魏王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
柳月蓉吐了口氣:“我要入宮。”
太和殿。
梁德帝還在批閱奏章,乍然聽聞那麼多人求見他,他面上飛快地掠過驚愕之色,然后又歸于了沉寂。
當真是他們回來了?
他們竟然還先寫信告知了家中。
他還以為……他們回來犯下此等大案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逼皇宮呢。
“將人都帶進來吧。”梁德帝沉吟片刻,道。
不一會兒功夫,吳少監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進了門。
這些膝蓋金貴的王公貴族們,此時見了梁德帝,跪得無比誠心……
“陛下!我兒……我那混賬兒子,終于是回來了!求陛下寬恕他昔日不告而別的罪過!”
“陛下,求陛下寬恕我兒……”
“他們瘦得脫了形,也不知這些年在外頭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我見了心中實在疼啊。”
他們接連開了口。
梁德帝面色古怪了一瞬。
他們竟然當真是回來……認輸了?
再想到宣王前腳殺了姚明輝,別說很難與他們相認了,就算相認之后,也難免叫章太子舊部心寒……
梁德帝心情復雜。
那樁令他多年如鯁在喉,提防戒備之事……卻是以這樣迅猛的速度塵埃落定了。
他無須再有半分擔憂。
自此后,宣王便當真只能是他的兒子了。
梁德帝動了動唇:“諸卿……”
可此時卻有人不識趣地攪擾了這番催人淚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