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少監忙討好地笑了兩聲,沒有輕易接話。
梁德帝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道:“能說出叫人高興的話,你這做奴婢的,也算是盡職了。”
他頓了下,道:“這炎熱的天氣,你們伺候在這殿中也不容易。今日都賞下一碗冰酪,消消暑氣。”
殿中宮人連忙激動地跪地謝恩。
“吳少監賞銀百兩,水精像一座……”梁德帝一頓,話音轉道:“明日你便去那聚慶齋,挑些宣王妃要的珠子吧。”
吳少監當即跪地行了個大禮:“多謝陛下!”
“你今日所言,有幾分肖似佞臣。好在你開口坦蕩……”梁德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儼然是給了顆甜棗還要給一巴掌敲打敲打的姿態。
吳少監心下明悟,便磕頭道:“奴婢省得。”
宮人們很快開始分食冰酪。
而梁德帝卻又重新打開信紙,盯著瞧了片刻。
倒是謹慎……
薛清茵多是提自已的要求,對益州處境也極盡夸大。
那字字句句間,實在透露不出更多的東西……
“取個匣子來。”梁德帝道。
宮人忙放了碗問道:“陛下,可是隨意取個匣子來?”
“……取那個鑲了東珠,前些年外邦上供的匣子來。”
“是。”
梁德帝將薛清茵的信放入匣中,用一把小鎖鎖住了。
他驀地想起來當年他的兄長與太子妃傳信……
如今也有人傳信與他,卻不知其中可有半分情真。
姚明輝既死,宣王與章太子舊部再難相認,若將他與薛清茵召回……
那念頭涌起,便又被梁德帝按了下去。
他起身往外行去,等行至門口,方才回頭看了一眼那王座。
格爾木。
薛清茵迷迷糊糊地醒來,已不在馬車中。
不必想,身上的衣物應當也已換過了。主要是先前的也沒法兒穿了。
“殿下……”她強撐起眼皮出聲。
宣王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頸,淡淡應聲:“那日不是直呼我姓名嗎?”
薛清茵怔了片刻,清醒了些,改口道:“長熠?”
宣王也是一怔,隨即低低應了聲:“嗯。”
那是他的字。
薛清茵忍不住問:“有人這樣喚你嗎?”
宣王道:“沒有。”
薛清茵沉默了下,緊跟著不解地出聲:“皇帝和太后他們……”
“也只是在我年幼時喚過一兩聲。”宣王冷淡地說完,又道:“如今便只有茵茵了。”
薛清茵輕輕吐了口氣,抱了下他的脖頸,但扭頭就泄憤地在他脖頸間咬了一口:“那日你怎麼殺的林古?你擋了個嚴嚴實實,害得我上躥下跳,怎麼也看不清楚。”
“不必看。”他抬手捂住她的眼。
掌心傳來融融暖意。
……怕她被嚇著?
薛清茵頓了頓。
薛清茵心想那倒是我錯怪啦!
她趕緊麻溜改口,說起另一樁事:“……那封送去京城的信,殿下怎麼一點也不好奇其中內容?至今也未問過?”
“我知你是演給送信人看的,我知曉皇帝再三交代你,若受委屈便寫信予他……不過是想將你于潛移默化之中,變成他的另一雙眼睛。你在益州經了什麼事,最終都會呈現在信中。”宣王淡淡道。
薛清茵咋舌。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咱們的父皇當真是……嘴里沒有半分真情實意。”薛清茵一邊搖頭,一邊窺了窺宣王的臉色。
宣王沒有什麼表情,想來早已習慣了梁德帝的作風。
薛清茵說完,突然又反應過來:“那殿下應當也知道……我為何一定要親筆寫信了?”
梁德帝要借她作一雙眼。
她便反過來蒙騙他,這信便必須自已親自來寫。
宣王沒說話。
薛清茵踹了他一腳:“你既知道,還吃哪門子的醋?”
這一腳踹肌肉上了。
硬。
薛清茵蜷了蜷足尖,一下被宣王扣住了足腕。
他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口吻正經道:“一事歸一事。”
簡而言之便是,你知道歸知道,但不影響你吃醋是吧?
薛清茵兇巴巴道:“下次就在信里告你狀!”
“好。”宣王應聲,顯得極為好脾氣。
但下一刻,他便掐住了她的腰,低聲問:“茵茵要告我什麼狀?”
“我為茵茵多增添幾個告狀的由頭?”他聲音低沉。
“殿下。”帳子外響起了方成冢的聲音。
宣王用披風將薛清茵裹住,起身下了床榻。
便又是那般正襟危坐的模樣。
“進。”他道。
方成冢掀起簾帳進來,臉色有些難看,他低聲道:“京城來人要接魏王的遺骸還有賀松寧入京……更點名要侯啟云護衛魏王的遺骸。”
“侯啟云倒無妨,只是賀松寧這一走,恐怕脫離了我們的掌控,要活下來就更容易了。”他不甘道。
薛清茵從屏風后頭探了探腦袋:“哦?要接他回京?也未必是壞事……”
方成冢被她的聲音驚了一跳,正琢磨著自已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薛清茵接著便嘖嘖贊嘆道:“喬姑娘當真信我,說的盡是實話啊。”
方成冢一怔:“何出此言?”
接聲的卻是宣王,他淡淡道:“喬心玉告訴了皇帝,是誰動手殺的魏王。”
方成冢恍然大悟:“那賀松寧的真面目也就在皇帝跟前暴露出來了……難怪來了人接他入京。這一趟還未必是養傷之路呢,等著他的,恐怕是龍潭虎穴。”
薛清茵在屏風輕輕點了下頭。
方成冢拋卻煩憂,便回頭去高高興興放人了。
賀松寧還在熟睡之際,便被人塞入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