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有的軍中喜歡玩些欺壓小兵的把戲……”親衛笑容微斂。
“是是,咱絕不會做那事!今日殿下賜酒,必是人人都能分得一口!絕不敢少!”
親衛點頭,這才離去。
校尉忍住了腹中的饞蟲,組織人手分下去,還沒忘記言明今日殿下為何賜酒,又令眾人出聲同賀,隨即才一同舉杯飲之。
參軍只覺得喉中一辣,那熟悉的滋味又竄上了心頭。
他熱淚盈眶道:“按功賜酒且不算,今日……今日……”他哽咽著嘶聲喊道:“今日是將咱們視作自已人啦!”
旁邊的校尉,那麼大個人,也掩面嗚咽道:“留守興州時,咱們的選擇是對的!咱們也終于做了一回對的事!”
“遇此恩義明主,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他們再舉杯。
哭歸哭,是一點沒耽誤喝。
雖然說是各軍共賀,但依舊有輪值把守的人堅守崗位。
只不過是今個兒這麼一撥人喝,明個兒那麼一撥人喝。
如此換換班,還能算多慶祝了一天呢!
翌日,安西軍從睡夢中醒來,也不敢免了晨練。
等從校場上下來,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便商量起來:“宣王殿下既如此待我們,我們也該多去其他營中走動走動,將來也是兄弟了。”
他們一拍即合,由參軍領了人先去拜會玄甲衛。
這兩廂一交談。
安西軍便也飛快地被同化了——
好,記住了,宣王妃何等不易,須得牢牢護住她的安危!
這有了共同的信念,才真正好似變作“一家人”了。
這廂飲酒。
那廂卻在寫信。
薛清茵親手糊弄了一封給梁德帝,其余便俱是宣王代筆,然后一齊交予送信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梁德帝聽人稟報信從益州來的時候,他還怔忡了下。
“這麼快?”
吳少監道:“定是來謝陛下賞賜的。”
梁德帝輕嗤道:“恐怕是來說朕壞話,哭天喊地撒潑的。”
他說著接過了信。
宮人也垂著頭,靜靜地等待著皇帝閱完信中內容。
通常往后幾日陛下的心情都會大好……他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能從中受益。
只是……只是今日陛下沉默的時間變得長了一些。
半晌,梁德帝才放下了手中的信,抬頭道:“宣王妃有喜。”
吳少監一愣,而后露出了喜色:“孟降于我大梁在前,如今又是一樁喜事來了。此雙喜臨門,多賴陛下隆恩啊。”
梁德帝:“……拍的什麼馬屁,不著調。”
他壓了壓心頭翻涌的情緒,道:“朕只是有些憂心啊……憂心宣王妃的身子,才經了前頭的滑胎之苦,如今就又有孕了。這女子懷胎九月,直至生產下來,都不是什麼易事呢。”
這話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來有些怪異,但眾人不覺得怪,只當是陛下對宣王妃當真疼愛到了比親爹還親爹的地步。
有宮人大著膽子道:“若陛下去旨安撫寬慰,有天子之氣護身,宣王妃定能安然無虞吧。”
梁德帝有了些精神,搖頭道:“何須你們來提議?宣王妃已經將自已要的什麼東西,盡寫在信里了。”
他道:“下去吧,朕要親自擬個單子。”
眾人應聲退下,不敢攪擾。
梁德帝卻并未擬什麼單子。
他坐在那里,好似凝住了一般。
每當他想不如就這樣,做宣王的親父的時候,便總有這樣的事擾他心神。
薛清茵腹中這個孩子,是宣王血脈的延續,卻也是章太子的延續……
這個孩子可不同。
它的體內沒有她的血,這樣一個孩子也不會如宣王一般,被他親自養在膝下……
梁德帝突地起身,心血來潮去看了看七皇子。隨后又著便服出宮,去了賀松寧的住處。
“公子不見客。”門房低聲說完,便被禁衛按在了墻上。
梁德帝目不斜視,徑直走進去,問:“你們公子舊傷復發了?”
門房沒說話。
禁衛便用手肘一頂:“問你話呢!”
門房差點吐出來,這才弱聲道:“不知貴客身份……”
梁德帝看了看門房:“他手下竟還有這樣忠誠之人……你不知朕的身份,但現在知道了嗎?”
門房聽他自稱哪里還有不懂的道理?
連忙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梁德帝的目光越過他,心下對賀松寧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到底是他的兒子,本事還是有些的。
不過梁德帝才剛夸完,等進了廂房,見著賀松寧的身影,他一下便皺緊了眉。
賀松寧長發未束,形容狼狽,眼底血絲猙獰,手邊碎了一地的琉璃盞。
“這是朕賜給你的東西。”梁德帝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起如何盼望與朕見面。如今卻是這樣對待朕給你的東西?”
賀松寧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啞聲道:“臣只是……只是一時失神。”
“什麼樣的事方才值得你如此失態?”梁德帝顯然很瞧不上這樣的姿態。
賀松寧搖頭不語。
梁德帝面色更冷:“對朕有所隱瞞?”
賀松寧這才擠出聲音:“臣……羞于啟齒。”
梁德帝轉身便走。
等到了門外,他才問起一旁戰戰兢兢的小廝:“今日你們公子見過什麼人?”
“回、回陛下,沒、沒見過什麼人。
只是……只是益州來了封信。”
益州。
來信。
是薛清茵給他寫了信?
梁德帝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那個還跪倒在地,膝蓋間扎入碎片也恍若未覺的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