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芷狠狠吐了口氣,情緒有些低落。
寧確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站起身來走到她后頭,解下外袍,卻也沒敢披在她肩頭,只是張開來,為她擋住了吹襲而來的冷風。
一片雪花飄落肩頭。
不知何時已入了凜冽寒冬。
這日梁德帝又問起宣王夫妻的進程。
底下人答:“到豐城了。”
梁德帝額頭的青筋都蹦了蹦:“已經這樣近了,怎的還不一鼓作氣進京來?”
底下人哪里答得上來?
尋常人面圣那是連滾帶爬,生怕誤了時辰。
宣王夫妻卻是拖了又拖,在路上比那烏龜爬還不如。
梁德帝按了下額角:“罷了……”
此時內侍進門來,道:“陛下,七皇子求您過去呢。”
梁德帝無奈道:“皇子這些日子怎的嬌氣至此?”
內侍輕聲道:“說是病情又反復了。”
梁德帝這才心有一分憐惜,起身前往。
只是今日還未走近,便見御醫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遠遠地一見梁德帝,便跪地嚎啕而哭:“臣萬死!臣萬死!”
梁德帝心下一緊:“怎麼回事?難不成七皇子他不行了?”
御醫的一張嘴開開合合,終于是擠出了聲音:“陛下,七皇子恐得了……恐得了骨蒸病。”
“你說什麼?”梁德帝厲喝一聲,“你若敢胡言亂語,朕即刻處死你!”
御醫顫抖著道:“臣、臣不敢胡言。”
梁德帝的臉色終于變了。
骨蒸病,這在當下已經不大常見了。
但先帝在時,京中曾一度有骨蒸病肆虐。骨蒸病會飛快地傳給其他人,而且極易致死,一時間百姓橫死無數。
以致先帝不得不下罪已詔。
也就是在這樣的當口,先帝發覺到,他這個當老子的還得下罪已詔,而章太子這個做兒子的在民間卻備受推崇,聲名極佳,心頭那叫一個惱火。
梁德帝沉著臉,將腦中那些不快的記憶驅散,飛快地道:“立即將宮殿上下封鎖,不允出入。御醫留在宮中,也不必回家去了,直至七皇子痊愈。”
御醫如喪考妣,卻不敢拒絕。
梁德帝環視一圈兒,只覺得頭疼起來。
宮中上下,不知多少人接觸過了七皇子。
更是連他本人也……
先前還不覺得,此時梁德帝覺得連輕輕呼吸,胸口都有強烈的凝滯之感。
“傳王御醫、馮御醫。”梁德帝沉著臉說罷,看向那還跪在地上的御醫,“你先前為何沒能診出七皇子的病癥?你最好想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說罷,梁德帝揮袖而去。
一時宮中人心惶惶。
董賢妃更是流了不知多少眼淚,連去面見皇帝都不敢。
宮內的事,宮外卻并不知曉。
大臣們只知梁德帝抱病了,暫停了這兩日的朝會。
這廂,梁德帝倚在床榻上。
等王、馮兩位御醫診治完后,他才睜開了眼,問:“如何?”
這兩位還算鎮定,道:“陛下身體尚無異狀。”
“尚無……”梁德帝品味著這兩個字,“也就是說,指不準哪一日朕便也病倒了是嗎?”
“……是。”
梁德帝沒有發怒。
他只是沉著臉,許久都沒有說話。
為何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候?
在宣王即將回京的時候……
他若病倒……只怕……不。朕不該這樣想宣王。
“你們翻過先帝在時的典籍了?”梁德帝問。
“是……”
“朕記得當時的典籍之中寫,得之必死,諸醫無能療者。”
“……是。”他們的聲音這才有了點顫抖。
“疫病不會無端而起……查!給朕嚴查!”梁德帝臉色一厲。
豐城。
薛清茵咬了一口杏干,酸得她眼睛都瞇一塊兒了。
但她還是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有種自虐式的上癮。等吃過了這東西,一會兒再用飯,便能吃得下去了。
宣王這時推門進來。
薛清茵懶洋洋起身。
這路上一晃近三月的功夫,她的肚子已然顯懷。像扣了個鼓鼓的瓜皮上去,薛清茵心道。
“茵茵。”宣王走到她跟前,攤開了手掌。
他掌心躺著一塊蝶形玉。
薛清茵伸手接過來,驚訝道:“真是暖的?”
入豐城時,她坐在茶館里聽人家講豐城里的擁翠居有塊蝶形暖玉,觸之溫熱,還講了這塊玉背后一段凄美動人的故事。
薛清茵有些興致,想去那個擁翠居瞧瞧。
但外頭突然下起了雪,玄甲衛他們護著她回到了住處,宣王便不動聲色地去將蝶形玉買了來。
薛清茵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這玩意兒她玩兩天就會不感興趣了……
這一路上宣王也不知道給買了多少她隨口問起的東西。
薛清茵扣下玉,咬著筷子,低聲道:“都這麼近了,咱們不進京嗎?”
宣王抬手親自為她布菜,一邊低聲安撫她道:“茵茵再等幾日。”
一開始他們走得慢,是薛清茵也怕自已的身子遭不住。
但如今……
“宋御醫說我身子養得極好,胎象很是穩固……”薛清茵歪頭看了看他。
“不急。”宣王往她碗里夾菜。
薛清茵忙道:“這兩日不愛吃這個雞湯筍了,覺得腥氣。”
宣王立即命人撤下。
薛清茵指著桌上另一道梨湯,道:“這個吃著新鮮。”
宣王應聲:“嗯,我記住了。”
薛清茵哭笑不得:“你記什麼呀?我這些日子里,口味變來變去,我自已都說不準。有什麼好記的?”
杜鴻雪小心翼翼道:“因為要早些備食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