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帝面色一沉:“把人扶起來,別哭昏過去了。”
宮人連忙戰戰兢兢地撩簾帳,又把薛清茵從被子里挖出來。
薛清茵哭得一雙眼紅彤彤的,整個人都透著股厭世的氣息。
梁德帝道:“朕尋幾個人來陪你,如何?”
薛清茵沒接話。
只是哭。
哭得梁德帝心下也如細細密密的針扎一般。
他算知道宣王為何喜歡她喜歡得要命了。
大抵是招架不住她這樣的……
“你到底想要什麼?往日里什麼都敢要,今日怎麼成了鋸嘴葫蘆?”梁德帝問她。
“讓我阿娘進宮來陪我。”
“你不是可以出宮見她?”
“累。”
“……好,那便讓她進宮。她有誥命在身,進宮也不算違了規矩。”
“我要看劍舞。”
“……不行。宮中不許動兵器。”
“那讓那幾個禁衛跳舞給我看。”
“……”“他們堂堂禁衛,豈能跳舞任你嬉弄?”
“哦,那演個摔跤吧。”
梁德帝想了一下禁衛脫了上衣演摔跤那幅畫面,忍了又忍:“……你是想讓宣王提劍把他們腦袋都砍了嗎?”
薛清茵道:“看吧,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沒趣兒!”
梁德帝拿她無法,只好問:“宣王去了何處?”
沒等宮人回答,薛清茵先開口了:“去了東宮。”她不高興地皺了下鼻子:“那太子比我還重要麼?”
梁德帝罵道:“那是兄弟手足,你怎麼還比上了?”
不過他心下卻是萬分平靜。
東宮那廂會想辦法留住宣王,太子知道,宣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梁德帝看著薛清茵道:“你總是這般脾氣,不怕哪日宣王忍不得了?”
薛清茵嘆氣:“那便改嫁唄。”
梁德帝又罵:“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
薛清茵道:“沒趣兒,只能說些胡話來玩了。”
梁德帝道:“明日朕讓四公主來陪你玩,還有些王公勛貴家中的女眷,也可進宮來陪你……”🞫ł
“玩什麼?與她們聊詩書琴棋?我一概不會。”
什麼都不會,說得還挺理直氣壯。
梁德帝只好道:“讓禁衛打馬球給你們看……”
“光看?”
“你同她們幾個賭一賭誰贏。”
薛清茵道:“這個有點意思,我能拿陛下賞賜的東西去賭嗎?”
“……隨你。”
梁德帝被她氣了一通,走出去,覺得腦子都漏風。
但等回到太和殿,心情又無端好了些。
好似又從那枯燥的,從來一成不變的皇宮生活中,脫離出來了會兒。
梁德帝摩挲了下指尖,問身邊的人:“薛公子怎麼樣了?”
“快要大好了。”那人答。
梁德帝點點頭:“那便好。”
不過很快,他又皺了下眉。說起來,此次骨蒸病,死的人……并不多。
……
賀松寧病愈了。
他終于得以走出了大殿。
畢竟他不是正兒八經的皇嗣,他病后住的大殿偏僻,和正宮、后宮都拉開了距離。
這樣一個地方,不敵前頭宮殿群的富麗堂皇、巍峨大氣。
連采光都要少上一些。
習慣了那長久的昏暗,一走出去,賀松寧忍不住瞇了下眼。
“砰”一聲突地炸開。
賀松寧都驚了一跳,隨即瞇起眼望向聲音炸開的方向,問:“那是什麼地方?”
宮人答:“麟德殿。”
麟德殿地勢高,在宮殿群中分外扎眼。
賀松寧在宮中也待了些時日,他曾經由皇帝帶著去過一回。
那里修筑起亭臺樓閣,景觀美麗。
“怎會有人在此地放煙花?”賀松寧又問,不過心底已經隱隱有了點猜測。
那宮人道:“應當……應當是宣王妃來了興致想看吧。”
賀松寧心道果然。
他問:“宣王與宣王妃已經回到宮中了?”
“是,便住在麟德殿。”宮人也沒瞞他,因為這事宮中上下,朝中內外也都知道。
只是這位薛公子一直關著養病才不知道。
“我能去那里嗎?”賀松寧問。
宮人驚奇地發現,這薛公子雖然用的是客氣的詢問句,但語氣里卻帶著上位者的強勢。
宮人回過神,將頭埋得更低:“陛下要見公子。”
賀松寧只得遺憾地收回了目光,跟著宮人到了清思殿。
怎麼會是這里?
賀松寧抬頭看了一眼上頭的匾額,心下疑惑。
清思殿是宮中玩樂的地方,皇帝竟然在這里召見他……
還是說,薛清茵在里頭?也唯有她才會想來這樣的地方。
賀松寧心跳漏了一拍。
他加快了步子,等轉過一面屏風后,便聽得女眷說話的聲音。
“我、我輸了。”那女聲輕輕顫抖,還有些委屈。
不是薛清茵的聲音。
“我……我也輸了。”又一道聲音響起。還不是薛清茵的聲音。
賀松寧心下疑惑,走近些,先是見到了一片開闊草地上,數名禁衛正在汗如雨下地打馬球。
宮中何時允禁衛來打馬球了?
賀松寧目光一轉,又見一處亭中,坐著幾個妙齡少女。
而少女中間擁簇的,正是……薛清茵!
這便是……皇帝要他來見的人。
賀松寧的呼吸滯了滯。
無數段破碎的夢的殘片,被拼湊在一處,最終化作那道懶散倚坐的身影。
她披著火紅的大氅,鬢邊戴花。
冬日里的花本就奪目。
與她嬌艷的面容襯在一處,便更扎眼。
賀松寧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奔騰了起來,他難以壓抑住胸中那復雜而又洶涌的情感。
薛清茵……薛清茵!
他猛地上前了一步。
而這廂的薛清茵伸出手:“嗯,你們輸了,錢給我。”